彌香的瀑布（散文）

王誠林

一瀑如練，氣勢恢宏，瀟灑如仙，就像一簾懸掛于云中的光幕，燦然躍下———

為出征，為壯行，為抱負，為最終匯入大海的偉大理想追求，完成出征前的閃亮登場。

這時，突然飛起一群野雞，領頭的是一只頂戴花翎的男性首領，率領一家老小，飛越瀑布時，撒下一路咯咯笑聲，歡快愉悅，心存感激。苗家善待自然，善待生命的價值觀與生態環保意識覺醒，再不會隨意獵殺它們，因此，快樂生靈們飛行時多了幾分得意，幾分欣慰，曼妙仙姿與瀑布構成一幅絕妙的山水風情畫卷。

我驚訝瀑布略帶修飾的任性與放縱，驚訝瀑布的博大胸襟，以及豐富的思想內涵，一個沒有智慧與勇氣的瀑布，是不可能成就詩一般的秉性與壯觀氣魄的。瀑布身上表現出的青春氣息，這般朝氣蓬勃，這般富于想象力、創造力，以及洗練的靈魂令人感佩。

久居城里的人們，工作、生活節奏緊張，相約苗鄉覓勝，與純樸的苗族民俗民風接觸，飽覽自然風光，領略泉水般人文情懷的純真。靜靜地坐下來，讓緊繃的情緒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放松，讓感動的心靈彈唱自然之歌。

瀑布生于水，水是生命物，是大地血脈，大地之魂，就像血液之于人體；水能屈能伸，意志力量與聰明智慧，堪比人類。

我忽然發現，瀑布身后的絕壁上，長著一棵枝繁葉茂的紫木，紫木或許為了蔭涼，或者前世出生干旱地方，飽受干渴煎熬，母親將其攜帶來此，扔在瀑布身后，長成這樣一棵意氣風發，充滿個性的樹。任飛瀑終年浸潤，競自英姿颯爽，笑哺年華，暢飲天地英雄豪氣，著實令人敬服。

我不是植物學家，無法對此奇異的生存現象深入理解考證，只能發發感概與驚嘆，樹原來也需要蔭涼的，尤其像紫木這樣聰明和大有作為的樹。

忽地就聞到香味了，一襲淡淡的幽香，不知源自何處，細尋找時，發現水中的石頭上佇立著數叢野蒼蒲。蒼蒲會生發香味，這我知道，但我聞到的這襲香味不是水蒼蒲發出來的。揭此隱秘的是碧林村前村委謝姓主任，他的略帶幾分執拗黑黝的臉上透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他問，你找什么？

香味。

在這呢。

謝先生攤開手掌，一片類似三角梅的樹葉靜靜地躺在掌心里，兀自生香。

驚疑間，我也摘下一片樹葉稍加捏碎，一襲濃郁香味撲面而來，湊近了聞，肺腑有被襲擊的感覺。假使多捏碎幾片葉子，相信整條河谷都會聞香起舞的。

我頓生感概，自然奇妙如此。

不知不覺中，我已置身植物王國了，名貴木材如紫木，楠木等遍布山野；巴巖香草，勾藤，三角藤，馬蹄草，野山楂，血藤，瘋藤，滿山爬行。

溝藤有降血壓功效，配絞股藍茶燒開水喝，天然降壓良方；

巴巖香作用也不可低估，過去的歲月里，鄉民們家釀美酒必備材料，配辣料草，添加糯米粉，擦成拇指般大小藥球晾干，釀酒時，碾碎撒在蒸熟搗碎的紅薯或米飯里，嚴密封存一段時間，啟封蒸溜，一壇壇溢香美酒，山水都要喝醉的。

引人入勝的當數瘋藤了，模樣呆頭呆腦，然而，治療瘋濕病可是行家。瘋藤藥性溫和，無論老少，均可使用，或蒸，或洗，尤以婦女產后沐浴，對除風去濕大有脾益。

河流中，自成風景的當屬黃尾魚，巴石魚，石豪魚，油蛤螞們了，它們是這里的主人，它們歌唱日子，歌唱自然，心身與河床同眠。

我再度聞到一襲香味，這份香味與香樹葉又有不同，依然不知來自何處。這次，謝先生四顧張望一番后也只好搖頭作罷，想來，他也不知香出何處。

難道這浸潤心田的香味，是瀑布發出來的？又或源自瀑布絕壁間那些不知名姓的草木？是的，清香宜人乃草木本份。然，苗家屋脊上裊裊炊煙搶先破題了。

屋脊飄香的苗家好客，將心當至誠禮物相贈，一日三餐簡樸的農家飯菜、即或炒一盤西紅柿辣椒，溢香口感自在不言中。走進香煙繚繞的農家，飯你可以拒吃，酒也可以拒喝，當一碗碗濃郁飄香的油茶端到你眼前時，無論如何得喝上些兒的，否則，便攤上瞧人不起之嫌了。

一山一景，一水一歌，瀑如白練，眾目聚焦。

瀑布躍入深潭，僅是征程的開始而非結束，它們一級一級的奔跑跳躍，一級一級的笑聲不絕于耳，一級一級的百態仙姿，極盡本份地扮演好自身角色，就像人類社會分工一樣，工作不分貴賤，在乎的是人性平等與共創佳績。

瀑布日行百里，并入他江他海后，仍記得自己的出生地，就像非洲著名的大馬哈魚，從大海回到它們的原出生地，溯江路程，歷盡艱辛，乃至付出生命代價，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它們的回鄉之路。自然，瀑布的命運不同于大馬哈魚，瀑布的回家之路萬里遙途，艱辛自不待言，但一定會在合適的時機回娘家探望，騰云駕霧歸來的它，在云中眺望家鄉，懷揣的仍然是抑制不住淚流的感動。

瀑布正前方，有一尊高出森林，人稱將軍崖的崖石，肅然聳立。傳說，瀑布前身是位美女，因遭遇人生無解厄難，奔逃至此，縱身一躍，演化成一簾耀眼瀑布；將軍崖當年是位英俊男兒，追慕美女多年，因無可克服因素，倆人無緣共聚白頭，美女投身懸崖，英俊男兒在此守候萬千時日，后來化身將軍，世代守望瀑布，只要瀑布在一日，他便堅守一日。該情景感動了南海觀世音菩薩，前來探視，她為忠貞愛情獻身的人祝福，一定要看到她們轉世成人，做一回真正夫妻，不然，她也不肯離開的了。

2016年盛夏，記于桂林龍勝各族自治偉江鄉碧林村垌底瀑布。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