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關的高度（散文）

王誠林

我愚蠢的腳步，踩痛了劍門關的神經，亦踩痛了為蜀國立下赫赫戰功已沉睡千年的姜維的神經。

劍門關之威勢，主在一個雄字，劍門天下雄，雄爭四海之霸氣。劉備、孔明擁此關隘建立蜀國，不久，劉備死，劉禪執掌國家命脈，隨后蜀國大廈傾，據守在此的姜維寧戰死也絕不投降！姜維英勇、悲壯、不屈不撓的品性，如劍門關巍峨挺拔。劍門關的高度，確立了姜維的高度。

姜維是個悲劇性人物，他的恩師孔明身上也有其悲劇色彩。孔明北征時期，姜維投蜀，拜孔明為師。孔明深愛其才，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孔明承先帝遺志北圖中原，歷年征戰，每當勝勢在握時，便會遭宮中饞言襲擾不得已而退兵，以至功敗垂成。

孔明諸事操勞，終至病魔纏身，病死五丈原。姜維繼續北伐，令人遺憾的是，姜維率軍攻城拔寨，累建奇功。亦如孔明一般，每到關鍵性時刻，要么后方糧草接濟不上，要么連逢朝庭急召班師，殫精竭慮斬獲之勝勢，只得拱手丟棄。孔明的不幸，被完整地復制到姜維身上。姜維雄心壯志，無法落到實處，反成悲劇人物，根本原因在蜀后主劉禪身上。

劉禪身弱多病，人稱阿斗。自幼身弱智貧的他，聽信饞言，致使國勢日弱，終被魏國侵吞。國難臨頭，鎮守劍門關的姜維前無去路，后無援兵，為報孔明知遇之恩，選擇戰死。

皇帝與權臣間的進饞聽饞，權貴間的進饞聽饞，上下級間的進饞聽饞，乃至家人、親友間的進饞聽饞，大則害國，小則害人害己。歷史上著名諫臣魏征向唐太宗李世民進諫，“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魏征進諫，唐太宗雖逆耳之極，冷靜之后，卻能納之，此乃魏征之幸，唐朝之幸。

然我泱泱華夏多少朝代，有如李世明這般胸懷博大，能納諫者幾何？

因而，饞言就像病毒，有多少喜歡聽饞言者，便會滋生出多少進饞言者，以至饞言泛濫成災。國家需要的是干實事，干大事的英雄，這些人往往被小人饞言所害。由此釀成英雄報國無門，淪為悲劇人物。此等危害，實則，比那些明槍明刀進犯搶奪國土的敵人所造成的危害更大！傷害更深！

姜維是個能干大事的人，他的英勇、智謀、人格力量，比肩孔明，可是他被出賣了，出賣他，以及害死他的人，表面上看是朝中佞臣，細推論發現，姜維被出賣，更深層次原因是封建統治毒瘤原體對他的出賣，封建統治的最大毒害就是缺乏民主，不受任何監督的長官意志盛行于世，什么都由長官意志說了算，什么都由皇帝說了算，注重與強調英雄僅僅是統治者在國家面臨危機、危難時刻的救命稻草。危機、危難一旦過去，皇帝的心立馬回到近臣佞臣們中間，聽他們說好聽的，聽他們進饞。進饞者妙語連珠，說詞比現代打擊樂更具節奏感與共振力，以致皇帝聽得搖頭晃腦，賞心悅目，興味大增。

我不無愚頑地想，所謂饞言，確乎能害死英雄？皇帝真傻呢，還是假傻？朝中并非僅僅有佞臣在發言，同樣有英雄們的發言。反過來說，真是佞臣進饞害死英雄？依愚見，真正的魁首恐怕是皇帝本人吧，因為他們有心病，皇帝懼怕英雄們的干云豪氣掩蓋自己的皇權威儀，進而懼怕其功高震主奪其江山、利益，因此皇帝便把心底之私秘隱藏起來，而將害死英雄之罪名栽贓到進饞者身上。說到底，進饞聽饞者，全系一己之私的皇帝所為，此等現象的沿襲與重演，國家怎能持續強盛永不衰竭。

誰說姜維死了？劍門關茂密的樹林及億萬葉面立即豎起尖銳的耳朵。

姜維沒有死，這里的山水物候給予了肯定回答！姜維把生命，肉體等一切都留在了這里。他的身體化入了這面山谷，化入了劍門關的血液和精神境界里，化在了后人的字里行間，化入了劍門關城樓和城墻瓦檐里。

一個能把形象留給后人的人會死么？死只是個概念詞，英雄留名天地間！姜維的心跳演化為自然之歌，蜜汁一般的歌聲在濃綠的葉面上流淌跳蕩出無比美妙的音符。我愚頓的思維在此一刻出現片刻的凝固，我少智的激情與愛歌唱的熱血在此一刻停住了煮沸，而我深藏體內奔騰不息的崇敬英雄的吶喊聲被此綠濤聲浪吸收并淹沒。

佇立劍門關前，遙看風景，云水蒼茫，憑吊歷史英雄人物，我滾燙的熱血并非為了好戰，而是因為我騷動不安的心底，有一顆崇敬英雄的火苗在燃燒，或許許多人的心底都有一顆崇敬英雄的心以及血液里隱伏著英雄豪氣基因，誰又說得清你、我、他不是一次又一次大戰中捐軀的英勇祖先們基因的延續？

稱雄天下，霸氣八方，姜維戰死于此，不是他干不過敵人，更不是血性不足，是身后的劉禪包括群臣沒有一種前瞻性的，對自身及國家命運的高瞻遠矚的運籌幄握與英勇作戰精神的把握。戰爭并非好東西，但戰爭成就了一些人的帝王之夢，同時也成就了無數英雄美名，卻也因此葬送了無數冤魂。對于戰爭的是與非，正義與非正義，古人早給出了美妙定義：勝者為王敗者寇。勝者，可任意往失敗者頭上潑臟水，并由此演繹出一套新式理論與強權政治……比如說強大的美國，世界上哪一天不在發生戰爭，從中非、西非，乃至中東，哪一場戰爭沒有它或明或暗的插手？為了自身利益，哪一天不在實施對他國的經濟擠壓？政治謊言，軍事蠻橫干預，哪一天不在維護正義的旗幟下明目張膽地進行？

一部戰爭史，其實就是一部各個家庭的慘痛史，各個民族間鮮血淋淋的血淚史，也是國家的悲痛史。

我站在山的肺葉間回望歷史，歷史漸行漸遠，有的已遠遠離去。但事情就是這樣，近在眼前的，反而難以看清其本來面目；而遠去的，反倒呈現出更為清晰的面孔。說到底，一切的一切，均為了利益，利益兩字是一切歷史事實真相！

想想吧，欲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靠的是什么，英雄！大英雄，小英雄，無數的無名英雄！為國家，為堅定的理想信念，他們的胸腔里流淌奔騰著一腔腔滾燙的熱血！我們不僅贊揚英雄，更需敬畏英雄，具有寬闊胸懷的人生境界。姜維一生打了無數大仗，惡仗，勝仗，一步步地走到劍門關上，守衛在劍門關上，而后死在劍門關的懷里，他死，并非僅僅為自己，更非為了什么利益，他放棄了個人利益，甚至生命，他內心的那種強大而豐富的情感力量、人格魅力，高貴品質，燭照后人。他的高度，比肩于劍門關的高度！

———獲中國散文學會四川省廣元市劍門關征文大賽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