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無性繁殖植物品種的侵權的認定,《種子新品種保護條例》中的規定并不明確,在司法實踐中應當如何理解和運用該條例對植物新品種侵權認定的規定呢?通過對真實案例的剖析,分析無性繁殖植物品種侵權的構成要件,研究以公共利益為目的的無償使用植物品種的法律規定。
【關鍵詞】 無性繁殖植物 品種侵權 構成要件 侵權認定
一、案情介紹
2014年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訴九臺市園林綠化管理處(以下簡稱九臺園林處)一案作出了再審判決,認定九臺園林處向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市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支付品種使用費20萬元。
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認為九臺園林處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植物新品種權糾紛案件具體應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第二條,“未經品種權人許可,為商業目的生產或銷售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為侵犯植物新品種權”。本案中,九臺園林處未能提供其所種植美人榆的合法來源,而美人榆系無性繁殖,本身即為繁殖材料,九臺園林處的種植行為屬于生產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的行為。九臺園林處不符合《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第十條規定的自繁自用的主體身份,且其自繁自用的行為也暗含有商業目的,也不屬于《條例》第十條規定的可以不經品種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使用費的情況。意味著能夠認定九臺園林處生產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的行為侵害了涉案植物新品種權。
據此,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對九臺園林處的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根據《規定》第六條,人民法院審理侵犯植物新品種權糾紛案件,應當依照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四條的規定,結合案件具體情況,判決侵權人承擔停止侵害、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人民法院可以根據被侵權人的請求,按照被侵權人因侵權所受損失或者侵權人因侵權所得利益確定賠償數額。依照前款規定難以確定賠償數額的,人民法院可以綜合考慮侵權的性質、期間、后果,植物新品種實施許可費的數額,植物新品種實施許可的種類、時間、范圍及被侵權人調查、制止侵權所支付的合理費用等因素,在50萬元以下確定賠償數額。同時,依據《規定》第七條第二款,侵權物正處于生長期或者銷毀侵權物將導致重大不利后果的,人民法院可以不采取責令銷毀侵權物的方法。綜合考慮,判決九臺市園林處向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市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支付品種使用費20萬元。
二、值得思考的幾個問題
(一)無性繁殖植物品種的侵權構成要件有哪些?
無性繁殖的植物品種在種苗的繁育、推廣、使用的過程中,并不需要每年購買授權的種子,可以直接通過已有的植物進行自養繁殖,因此九臺園林處認為沒有從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購買“美人榆”種子,而是通過自己繁育繁殖培育出的種子,通過本單位進行推廣,而且具有公益目的,認為不需要向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支付使用費,因此九臺園林處認為不構成任何侵權。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認為“美人榆”雖然為無性繁殖的植物品種,但是在整個育種過程中,付出了創造性的勞動,國家通過授權,賦予了權利人的種子所有權,因此應當受到《知識產權法》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法》(以下簡稱《種子法》)的保護,任何人使用品種權人的材料,無論以何種手段、途徑得到,都應當經過品種權人的許可,并支付相應的費用。基于無性繁殖植物品種侵權對象的特殊性,對于該品種侵權構成要件的認定問題和《民法總則》中所規定的一般侵權構成要件并不必然對應,而在法律中在并沒有對無性繁殖植物的構成要件作出明確規定,在實踐中該如何確定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二)以公益為目的無償使用無性繁殖植物種子是否構成侵權?
九臺園林處認為本單位使用的“美人榆”植物品種,純粹是為了公益事業,為了增加城市的美感,且單位與個人均沒有謀取任何私有利益,其認為不夠成侵權。在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石家莊綠緣達園林工程有限公司認為,我國是一個號召保護專有權利的國家,法律規定公民、法人等合法的民事權益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侵犯。同樣,其培育出的種子,享有所有權以及排他的使用權,且受到國家的保護,九臺園林處雖然以公益為目的,但是九臺園林處沒有支付相應的代價而使用就應當構成侵權。
公益在法律中并沒有明確的含義,在此案中,九臺園林處是否是完全的公益也是一個具有爭議的問題。另一方面,以公益為目的無償使用無性繁殖植物種子到底是否構成侵權確實具有很大的爭議。
(三)侵犯無性繁殖植物品種專有權無盈利是否需要承但民事責任?
民事責任的承擔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以過錯為前提的民事責任,只要存在過錯舉要承擔責任,另一種以盈利為前提的民事責任,存在營利即要承擔賠償的民事責任。那么,在本案中權利人認為侵權人沒有經過允許就擅自使用其所有的無性繁殖植物的材料進行繁殖、使用、推廣,就是存在過錯,侵犯了權利人的權利,應當對其進行賠償。侵權人認為其是以公益為目的,且沒有任何盈利,就不應當承擔侵權的賠償責任。所以,在無性繁殖植物品種是以盈利為侵權的前提條件還是以過錯為侵權的前提條件,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三、法理分析
(一)法律對無性繁殖植物品種的侵權構成要件的規定
無性繁殖植物侵權的構成到底需要哪些要件呢?我國《條例》第三十九條第一款對植物新品種權侵權行為作出了定義,“是指未經品種權人許可,生產或者銷售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或者將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重復使用于生產另一品種的繁殖材料,以及假冒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的行為”。從法理上說存在侵權需要滿足的條件有:第一,行為人的行為違反了法律規定;第二,行為人的行為給品種權的權利人造成了損害事實;第三,侵權行為人在使用品種權時具有主觀過錯;第四,行為人違反法律規定的行為與品種權利人的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
就此案而言,侵犯植物新品種權并不以盈利為目的,未經允許而擅自使用權利人的無性繁殖植物品種材料即構成侵權。因此,結合本案的實際而言,九臺園林處沒有經過權利人的允許,沒有支付相應的代價,擅自使用權利人所有的無性繁殖植物品種的種子,而且也不符合《條例》第十條規定的可以不經權利人許可,不向權利人支付費用的兩種情形。
因此,我認為無性繁殖植物品種侵權構成要件為:一、權利人必須依法享有品種權;二、行為人未經權利所有人許可而徑行使用品種權;三、侵權行為人在使用品種權時存在過錯;四、行為人實施了導致權利人受損的行為。九臺園林處的行為正是符合上述的幾個構成要件,侵害了權利人的權利。因此,我認為九臺園林處的行為構成侵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二)關于對以公益為目的無償使用無性繁殖植物種子是否構成侵權的規定
《種子法》第二十八條規定,“完成育種的單位或者個人對其授權品種,享有排他的獨占權。任何單位或者個人未經植物新品種權所有人許可,不得生產、繁殖或者銷售該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不得為商業目的將該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重復使用于生產另一品種的繁殖材料;但是本法、有關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的除外”。在此條法律規定中,可以看出享有品種權的權利人享有排他的獨占權,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擅自使用權利人所享有的繁殖材質材料。在無本法或其他法律法規的明確規定下也不得以商業為目的將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重復使用于生產另一品種的繁殖材料。其旨在保護權利人應當享有的權利,而我國也是積極提倡維護法人以及公民的專有權利。《條例》第十一條規定,“為了國家利益或者公共利益,審批機關可以作出實施植物新品種強制許可的決定,并予以登記和公告。取得實施強制許可的單位或者個人應當付給品種權人合理的使用費,其數額由雙方商定;雙方不能達成協議的,由審批機關裁決。品種權人對強制許可決定或者強制許可使用費的裁決不服的,可以自收到通知之日起3個月內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第六十五條規定,“侵犯專利權的賠償數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專利許可使用費的倍數合理確定。賠償數額還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可以看出,出于國家利益或公共利益,應當由審批機關作出實施植物新品種強制許可的決定,而單位或個應當支付合理的使用費。“公共利益”的含義是指一定社會條件下或特定范圍內不特定多數主體利益相一致的方面,它不同于國家利益和集團(體)利益,也不同于社會利益和共同利益,具有主體數量的不確定性、實體上的共享性等特征,如何識別公共利益是司法和行政實踐中的重要問題。但是在我國法律以及實踐中都沒有確定的界限,因此,對于“公共利益”的認定也只能一事一議,無法進行具體的解釋。
本案中,九臺園林處使用該繁殖材料并沒有經過權利人的許可,也沒有經過相關單位的許可。法律對于“公共利益”的認定相對模糊,對其認為的出于公共利益的目的尚且不能認定。我認為,九臺園林處是為了增加城市美感,其自繁自用的行為本身就暗含商業利益,因此認定其具有商業目的。而法院對其侵權的認定,符合法律規定,最終作出的判決也具有法律依據。
對于“公共利益”的認定,法律無明文規定,只能依照具體的情況來認定。出于公共利益使用無性繁殖的植物種子,必須具有審批機關的決定、登記和公告并且給予權利人相應的費用。任何企業、個人不得以出于公共利益的目的為由擅自使用他人的品種權利,既保護了公民的專有權利,也符合我國的法治精神。
(三)關于侵犯無性繁殖植物品種專有權無盈利是否需要承但民事責任
《民法總則》第一百二十二條規定,“因他人沒有法律依據,取得不當利益,受損失的人有權請求返還不當利益。所獲利益可以分為財產的積極增加和消極減少,財產或利益的積極增加,即通過取得權利、增強權利效力或獲得某種財產利益或義務的減弱而擴大財產范圍。財產或利益的消極增加,即因財產或利益本應減少而未減少所得的利益”。法律確定了盈利的含義,一方面是實際增加的利益,另一方面是財產應當減少而未減少的利益。那么在本案中九臺園林處無償使用權利人的種子是否獲利呢?《種子法》第七十三條第二款規定,“侵犯植物新品種權的賠償數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可以參照該植物新品種權許可使用費的倍數合理確定。賠償數額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侵犯植物新品種權,情節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額的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確定賠償數額”。法律對侵犯無性繁殖植物品種專有權有無盈利是否需要承擔民事責任并無明確規定,在立法目的上,該條意在彌補被侵權人的損失上的確定,并不是構成侵權的要件,在侵犯無性繁殖植物品種專有權以侵權人主觀過錯為構成要件,有無盈利對侵權的確認并無影響。
在本案中,九臺園林處沒有經過被侵權人的實際授權,擅自使用被侵權人的繁殖材料,也并未支付相應的價款。首先,九臺園林處應當支付種子的使用費而未使用獲得了消極利益;其次,其大量種植該侵權品種的行為增加了城市的美感,實際上是暗含了行業利益,獲得了積極利益,因此可以認定侵權人獲得了實際上的利益,侵犯了品種權利人所享有的無性繁殖植物品種專有權,應當承擔民事責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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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寧(1993年)性別男;民族漢;安徽省滁州市鳳陽縣人,學歷碩士;研究方向行政法;單位:長江大學;湖北省荊州市、郵編434000。
通訊作者:陳群輝,(1969-),男,湖北省石首市人,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