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紅
摘 要:現代派是現代文學史上最傾向于向中國古典詩詞學習的新詩流派,本文以現代派代表詩人戴望舒的詩歌為個案,分析現代派詩歌的古典淵源和對五四哲理詩的超越融合等獨特貢獻。
關鍵詞:文學傳統 主知 哲理 情感 距離
現代派是一個追求“純詩”的詩歌流派,萌芽于20年代末,鼎盛于30年代中期,1932年施蟄存受現代書局委托,創立《現代》文藝刊物,集結了一大批當時詩壇的許多后起之秀,現代詩派即由此得名,代表詩人有戴望舒、卞之琳、馮至,孫大雨等人。他們于1936年主編《新詩》雜志,把新詩的潮流推至最高潮。現代詩派繼承了新月詩派和象征詩派的長處,又摒棄其中的不合理成分,走一條折中的道路,在中國新詩史上有著異常重要的歷史地位。他們從古典詩詞中汲取營養,主張寫“吞吞吐吐”的新詩,大膽超越五四稍后以冰心、宗白華等人為代表的“哲理”小詩,意象豐富,語意含蓄,體現了詩歌創作長足的進步,對九葉詩派的創作有很大影響。
一、割不斷的文化臍帶——現代派詩歌的古典淵源
閱讀現代派的詩歌,撲面而來的是似曾相識的熟稔,何其芳的冷艷感傷和意境美,廢名的禪宗理趣、接通古人,卞之琳的精細古典,可以說,現代派是最傾向于向中國古典詩詞學習的新詩流派。他們自覺追求新詩的意境美、古典美,體現出柔婉舒雅的韻致,浸染秦漢以來的詩詞精髓,眾所周知,中國文學的源遠流長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所無法比擬的,而唐宋兩代更是古典詩詞的高峰時期,不僅質量最為上乘,而且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追求和自覺的美學追求,涌現出大批在詩歌史上各領風騷的杰出詩人:李白的清新飄逸,杜甫的沉郁頓挫,柳永的凄婉殤情,李清照的清麗凄切……現代派主動向古典詩詞學習,使得他們的詩作打通古今,不僅古代優良傳統再次被發掘,自身也獲得了其他流派所不曾有的活力,代表詩人戴望舒的詩作《雨巷》就縈繞著濃郁的古典色彩。
臺島詩人余光中認為戴望舒在絕對標準上只是一個二流的次要的詩人,認為他的詩境界空虛而非空靈,病在朦朧與抽象,語言常失卻控制,不是陷于歐化,便是落入舊詩的老調。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有失偏頗,在我看來,余光中先生所指出的缺點如歐化、舊詩老調等,恰是戴望舒乃至現代詩派的優點,也即:中西交糅,向古典詩詞的賦比興傳統學習1。當時《小說月報》代理編輯葉圣陶對此詩極為贊賞,說這首詩替新詩的音節開了一個新紀元。施蟄存也認為:這首詩,精神還中國的,形式卻是外國詩……雨巷的意象和詩歌的形象借鑒中國古典詩詞,但詩人又超越于古典詩詞2。盡管這首詩是現代詩,從韻調到字句都是現代的,我們還是能夠從中讀出許多熟悉的東西,詩中姑娘究竟暗示的是什么?很多學者都進行了考證,有人認為,詩歌中姑娘的意象指向的是詩人的理想和愛情追求;有的則認為,姑娘的意象是大革命過后詩人心境的典型寫照。不管怎樣,我們可以說的是,姑娘的意象顯然是豐富多義的,在作者所營造的感傷的場景里,這個意象是那樣容易勾起讀者的共鳴,以至于我們也感到了哀傷和“歐羅巴“式的憂郁,這一點與唐詩宋詞顯然有著某種相通,走的正是借物詠情,以景抒情的傳統之路,帶有濃重的高古之意,文本顯得更為耐讀和咀嚼。
二、超越與融合——從哲理到主知,從情感到理性
現代詩歌的崛起和發展是異常艱辛的,正如前言,不僅是現代詩派,較早的流派如以冰心、宗白華為首的哲理詩和以徐志摩、聞一多為代表的新月詩派、李金發、王獨清等為代表的象征詩派等都沒有割斷與古典詩詞的聯系。然而,又是什么將現代派和其他流派區分開來,呈現出與其他流派迥然不同的特色?又是什么使得現代派能夠超越前人,融合幾個流派的優長,在三十年代詩壇獨樹一幟?筆者認為,現代派從五四的哲理詩到知性詩,從情感的自然宣泄到理性的節制,向西方詩歌傳統學習是其重要特點。正是向西方傳統學習,才使得新詩從流派的夾縫中涅 重生,體現出流派的特點。
同時,現代詩派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那就是借意象抒情,“要捕捉那幽微的精妙去處”3,在意象和情感面前又采取 一種不介入的態度,呈現出適度的距離感。以獨特的意象傳達著現代性的感悟,契合了現代派文學中的“象征”旗號,實現了象征的美學功能和情感指向4,體現了理智對情感的超越。讓我們再回頭審視戴望舒的代表作《雨巷》。這首詩標志著詩人寫實和超現實手法交融的新的抒情方式的確立,達到了他詩歌創作的巔峰。不僅如此,這首詩也是中國現代詩歌史上不可多得的佳作,正如前言,戴望舒在這首詩中所追求的也是一種類似徐志摩式理想和愛情相結合的藝術形象,在悠長、悠長的雨巷里的姑娘,凝聚著江南的柔雅情致,寄托著詩人深沉的憂郁。顯然這種憂郁是深廣綿長的,作者完全可以用澎湃的激情和華麗的詩章來抒發情感,但作者卻借丁香一般結著愁怨的姑娘這一特定意象,舒緩而又深情地流露內心的復雜情感,一波三折。那丁香一般的顏色、芬芳和憂愁,那夢一般的凄婉迷茫、太息,與彳亍的“我”遙相呼應,只留下丁香般的惆悵、太息般的眼光,令人魂牽夢繞,嘆之再三。值得一提的是,以戴望舒為首的現代派在抒情時還特別講求情感的距離感。我們知道,其實五四稍后的哲理詩就已經有即景生情的文學創作傳統,而現代派則把這種傳統又向前推了一步,不僅觸景生情、借景抒情,還借人抒情、借物抒情,使景、物、人成為了感情宣泄的代言物,形式更加復雜。蘇軾《送參廖師》中有詩云:“初如食橄欖,真味久逾在”5 ,對現代派的韻味是最好的詮釋。
現代派詩人追求情感的物化、客觀化,試圖在浪漫詩風與象征詩風之間走一條中間道路,即融匯晚唐五代詩歌講求意境美的境界和與波特萊爾、魏爾侖等人講求詩歌飄渺閃爍的朦朧相結合,很好保持情感的節制,既不直抒情懷,也不有意隱藏,這樣就賦予詩歌以多種闡釋可能性。介乎朦朧與透明間,藏而不露。不直抒胸臆地宣泄自我情感,主張借身邊的景物、意象來傳達內心最真實、不加修飾的情感,被稱為“意象抒情派”。正是因為現代派貫通中西,博采古今之精華,才使該流派在文學史上閃著醒目的光輝。
注 釋
[1] 饒翔。現代詩派與中國古典詩歌傳統。安康師專學報。2005.2.
[2] 引自王家平。中國現代文學作品導讀。北大出版社。2005.
[3] 朱自清。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1932.
[4] 朱妍。三十年代中國現代詩派象征詩學的意象闡釋。宜賓學院.學報。2006.5.
[5] 轉引自肖馳。中國詩歌美學。北大出版社。1986。第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