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衛娟

考完試,孩子都想瘋一下。久經“考”驗,我很理解。
成績出來前,先快活了再說。這種心態,我也深度認同。
網上流傳一張圖,關于考分和待遇的掛鉤:100分,想干啥干啥;95-99分,看電視、吃零食;90-94分,看書、寫作業;80-89分,做家務、洗碗、拖地;80分以下,每天去撿垃圾。
代際鴻溝這么深了嗎?
三四十年前,甭管考多少分,這些項目都可以有,都必須有啊。孩子們洗碗做家務那都是開胃小菜,正經大事是投入到廣闊的農業生產領域。放學后至少要澆個菜園、收拾個牛圈啥的。放了假,孩子們就成了重要勞動力啦。特別是麥假和秋假,那廣闊天地,真是大有作為。就連刨玉米秸、推糞車這樣的壯勞力活兒,身強力壯的孩子都干得不亦樂乎,成就感滿滿。至于撿垃圾,農村倒是沒有這樣的資源,至多有幾個“出溜”的孩子集市上賣賣蔬菜、走街串村做一下廢品收購的工作。
小學二年級,我不小心考了個班級第一。記住這個成績是因為大人們告訴我,常考第一的女孩在家痛哭了半天,聲音穿過院墻傳到了大街。作為一個考試連名字都寫錯過的人,我震驚到現在,也不具備足夠的能力理解我的小伙伴。老師和家長都試圖讓我理解,什么是發奮圖強、知恥后勇一類,但我想他們搞錯了方向。我壓根就沒有他們所謂的榮恥觀,自然也不具備這種內動力。全班28個孩子,考個第15名,我也沒覺得跟恥和勇有啥關系。本尊的心思在于,糊弄完作業、突擊完活計,偷偷摸摸在被窩里或書洞里看閑書,樂不可支。
鑒于自己的黑歷史,當了媽腰桿子也不硬。知道考試前多刷幾套題有助于提高分數,也斥資給孩子買了“狀元卷”。但是,孩子們只肯完成學校布置的一點點作業,一個要睡覺,一個要看書,也就任憑那些試卷閑置了。
已故著名數學家陳省身先生曾給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題詞:不要考100分。該校前任校長朱清時認為,這是要求學生做學問掌握精髓要義,考個七八十分即可,不要為了追求100分而在細枝末節上浪費時間。
讓一個小學生大量刷卷子,耗費的不僅是時間、還有精力、好奇和熱情。他會失去了探索自己、探索世界的內生動力。一篇《科學證明中國小學教育會造成腦損傷》的文章認為:小學階段是腦緣系統發育的關鍵期,孩子承受的壓力太大,在極端的情況下,腦緣系統(情感發育)的發育會被“提前”終止,直接啟動皮質層發育(主導自控力和分析判斷力),孩子會迅速變得“懂事”“聽話”,心理早熟。但腦神經系統發育選擇了“殘缺模式”,會導致一個人成年后情緒不穩定、敏感自卑、運動能力差、血壓血糖高等,造成情緒障礙和人格障礙。大部分國人在40歲以后就逐漸喪失了工作的激情,就是“殘缺模式”的身心自動放棄。這簡直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腦神經科學版說明,也是錢學森“世紀之問”的另一重回答。
在寒假之前讀到這篇文章,是娃和我的福氣。我們不焦慮了,開開心心在班級群里每天打個讀書卡。書都是娃隨便抓來,娃窩在沙發、滾在床上、躺在地板上……恨不得拿出72種造型表達自己的愜意,讀著讀著就笑出聲來,還頗為自得地展示自己的美滋滋:我是不是要成為一個小書呆啦?
“不是啦,媽覺得應該是小書蟲。”
書蟲是可以讀進去也可以鉆出來滴。林語堂覺得第一名都是書呆子。他在圣約翰大學讀書,都是考第二。除了檔案,誰還記得那個第一呢?但這世界,有沒有林語堂可大不相同。
林語堂認為,考試出來的學問是強記而不生根的。既然不生根,當然無用。“一人的學問是花樹式的,逐漸滋長的,不是積木式,偶然堆放而成。一人的思想學問,是由動了靈機,繼續發育其本性,對事對物漸漸得一種見解,故是一貫的、整個的。……各人有各人之本性、趣味,故各人有各人發育之過程,或偏此偏彼,不能勉強。”
沒有閱讀和閑暇,何以動靈機、知本性、覓趣味?何以明確并成為最好版本的自己?
《生活手帖》的原主編松浦彌太郎去2000多年的伊勢神宮,一位年長的工作人員跟他說:讓上天喜歡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你自己要有趣而快樂地生活。
這也是讓自己喜歡自己的最好的方法。這可比“100分”“第一”重要得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