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政法大學 上海 200042)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金融市場的日益繁榮,信用產業作為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融資渠道,發展迅速。貸款詐騙罪作為司法實踐過程中一種常見的金融詐騙犯罪,也表現出越來越大的社會危害性,現在已經演變成為一種具有高發案率和巨大影響力的惡性犯罪,對國家的金融管理秩序和金融機構貸款資金的所有權造成嚴重損害。但當前學界對貸款詐騙罪的研究主要是從宏觀的理論視角對貸款詐騙的行為進行一般性界定,缺乏從實證研究的角度對貸款詐騙行為的認定進行分析與反思。本文選取浙江省近五年來所作出的 40個關于貸款詐騙案例,通過實證分析,來明確貸款詐騙行為的具體判斷標準和依據,以期能為貸款詐騙行為的認定提供更為清晰與合理的標準。
保持金融業的正常發展是經濟發展的內在需求。但是,金融行業的各種犯罪行為都嚴重威脅到了經濟的正常發展。由于貸款詐騙罪現有的規定基本上是在2001年之前設立的,在十多年的發展過程中,信貸業規模不斷擴大,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也不斷“豐富”。有些貸款詐騙行為按照現有的法律規定已不能夠得到正確的認定,現有法律法規對貸款詐騙行為的界定存有一定的偏差,導致在具體認定貸款詐騙行為時存有困境。本文通過對浙江省 2013年 1 月至 2017 年10月底做出的40個刑事審判案例為樣本進行分析,認為目前我國貸款詐騙行為有以下三個特點:
第一,貸款詐騙的行為大多數由一個犯罪人完成。
在本文選取的40個樣本中,實施貸款詐騙行為的主體中,有32件是由一個犯罪人實施,8件由兩個以上犯罪人共同實施。由此可見,在貸款詐騙罪中以一個犯罪人單獨犯罪為主。但我們也不能忽視在貸款詐騙犯罪中的共同犯罪問題。

表一 樣本中犯罪主體分析
第二,貸款數額巨大,造成巨大損失。在本文選取的40個樣本中,貸款詐騙金額大于1000萬的有4件,有8件案例貸款詐騙金額為100萬元到1000萬元,有28件金額為100萬元以下。由此可見,在貸款詐騙罪金額巨大,給銀行等金融機構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危害后果嚴重。

表二 樣本中貸款詐騙的具體數額分析
第三,貸款詐騙行為多表現為多種手段并行的瞞天過海。本文通過對樣本的貸款詐騙行為的分析,發現金融市場中行為人對某個金融機構進行貸款詐騙時,一般會以多種手段并行進行欺騙。本文選取的40個樣本中,20 個案件單純使用了一種貸款詐騙行為、17 個案件采取兩種操縱行為相結合的方式、4 個案件采用了三種操縱方式共同運作的模式。

表三 樣本中具體詐騙手段分析
通過對本文選取的 40個樣本進行分析,可以發現近些年貸款詐騙行為具有多種詐騙手段聯合隱瞞真相的特征。此外,在金融市場實踐中,一部分貸款詐騙行為高頻率出現,而另一部分貸款詐騙行為逐漸隱退。但這并不意味著貸款詐騙行為數量已經減少,而是出現了新的貸款詐騙類型。因此,為了打擊和懲治貸款詐騙行為,營造良好的金融環境,應合理界定貸款詐騙行為。
雖然,貸款詐騙的具體行為各異,但從宏觀角度分析,各具體行為之間仍存有共性。當前的法律規范多從具體詐騙手段的特征描述入手來確定行為的認定標準。筆者認為,在堅持對不同類型的詐騙行為區別對待的同時,仍需強化對各類詐騙行為的共性特征的研究。當貸款詐騙罪涉及第三人擔保的情形,即多人參與犯罪過程中時,必然要引起我們在共同犯罪領域的討論。構成此罪的共同犯罪情形其實很明了,即只要兩個以上的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銀行等金融機構信貸資金的意圖且有通謀,并且在客觀上實施了貸款詐騙的行為,達到入罪標準,就可以認定為構成貸款詐騙罪的共同犯罪。
雖然《刑法》第一百九十三條明確規定了貸款詐騙罪的手段行為,但是在司法實踐中仍然對貸款詐騙罪的行為認定存在爭議。特別是所謂的“拆東墻補西墻”的行為、騙借貸款的行為性質的判斷問題以及“以其他方法詐騙貸款的”這一兜底條款的范圍的確定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探討。
行為人通過多次貸款或向不同金融機構貸款,以后次的貸款償還前次的貸款的行為,即是這里所稱的“拆東墻補西墻”行為。[1]對于這種行為如何定性,是否成立貸款詐騙罪需要加以探討。因為行為人使用后次貸款所得款項償還前次貸款,對于前次貸款而言,并未形成不償還貸款的情況。在實際經濟活動中,“拆東墻補西墻”的情況實際上很普遍。就經濟主體在實施經濟行為的過程中,遇到資金周轉不靈,通過交叉借貸來暫時維持經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因此,準確認定“拆東墻補西墻”行為的性質至關重要。本文認為,在經濟運行中,由于暫時的資金周轉問題,而借用后次貸款所獲得的款項償還前次貸款的行為,不能一概地定為貸款詐騙罪。其中,除了關注客觀方面的行為外,有必要與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相結合來判斷。
所謂的騙借貸款,是指以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借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貸款的行為。在現實的經濟生活中,不符合銀行貸款條件的行為人,通過虛假的事實信息,騙得銀行的貸款的情況還是廣泛存在的。因此,如何界定這種行為的性質也是至關重要的。在騙借貸款的過程中,行為人無疑通過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得了貸款,至少在貸款合法程序上是存在違法性的。因為通過欺騙的手段騙得貸款是對于金融秩序的侵犯。但是基于貸款詐騙罪所保護的是金融秩序和財產這樣一種復雜客體,因此,就不能以行為人違反貸款程序,有損金融秩序為由將騙借貸款的行為一律認定為貸款詐騙罪。[2]
如果行為人只是通過欺騙手段獲得貸款,并且沒有非法占有該貸款的目的,不能將所獲得的貸款用于正常經營等活動認定為貸款詐騙罪。在現實生活中,一些“虛假出資注冊”的空殼公司利用虛假手段騙借貸款,以滿足他人融資需要,然后再轉貸給他人,從中謀取利息差額,在這種情形下行為人就構成高利轉貸罪,而騙借貸款的行為則是實行行為的一部分。對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所實施的騙借銀行貸款的行為當然構成貸款詐騙罪。事實上,《刑法》第一百九十三條規定的貸款詐騙罪的客觀方面的手段行為,本身就是欺騙的行為方式。只是在行為人采用欺騙的行為方式騙取貸款的情況下,不能全部認定成立貸款詐騙罪,還需要結合行為人的主觀上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來予以最終確定。
1.“兜底條款”對罪刑法定原則的貫徹
貸款詐騙的行為有很多種,在我國貸款詐騙罪的條文中,列舉了四種典型的貸款詐騙行為。此外,還以兜底條款的方式規定了騙取貸款的其他方法。這里貸款詐騙罪中“其他方法”就是指以上文所述的幾種詐騙行為之外的可能存在但無法一一列舉的其他類似上訴幾種貸款詐騙方式的行為,也是通常所稱的“兜底條款”或者是“概括性條款”。[3]這樣兜底性條款在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中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社會生活的違法行為形形色色使得刑法不可能完全涵蓋貸款詐騙的所有行為。對于貸款詐騙罪客觀行為方式的兜底性條款,應該遵循罪刑法定這一刑法的根本原則,進行符合國民預測可能性的擴大解釋,也要避免陷入類推解釋的境遇。就此而言,明確“其他方法”的范圍是必要的。
2.貸款詐騙罪中“其他方法”的范圍
貸款詐騙罪中“其他方法”是指除《刑法》條款所列舉的四種情形以外,和其性質相一致的騙取貸款的詐騙方式。刑法這樣規定的原因是為了將其他與前四種情形性質相一致的詐騙方式納入到刑法所處罰的范圍。行為人使用欺詐手段獲得貸款后產生非法占有的目的并采取隱匿、轉移等方式拒絕還貸的行為,可以認定為“其他方法”。無論是刑法第一百九十三條中所列舉的前四條行為方式,還是“其他方法”,其主觀故意及特定目的、詐騙行為的本質和危害性都是一樣的,而且都會嚴重侵犯信貸秩序以及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公私財產所有權。[4]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常見的貸款詐騙行為中的“其他方法”有以下幾種:
第一,在利用欺騙手段騙取貸款后拒絕還貸。在司法實踐中,行為人通過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獲得貸款后,產生了非法占有的目的,采取無理由拖延,或者是參加訴訟而又不履行法律判決等方式惡意逃避債務,屬于“其他方法”,可以按照貸款詐騙罪進行處罰。
第二,使用偽造的公章、印鑒騙貸。為了順利向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借貸,有的行為人采取了偽造他人印章、單位的公章或者印鑒的方法,這也是貸款詐騙行為中“其他方法”的一種。
第三,企業以母體裂變為由拒不還貸。在司法實踐過程中,有些企業在轉換機制過程中,進行產權置換改革,組建新的經濟實體,把大量的銀行債務轉移到名存實亡的老企業身上,不承擔銀行到期貸款,另擇銀行開立新賬戶,當貸款銀行行使債權時原企業已經不存在,銀行的貸款無法收回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使債權落空。[5]
司法實踐中,行為人可能利用各種不同的方法來詐騙貸款,而現行刑法不可能逐一列舉出來,因為法律不可能對現實生活中所存在的事實都予以詳細羅列。除了上文所列舉的幾種典型手法行為,當行為人采取其他手法騙取貸款,我們不能因為列舉的典型手段不全面而放棄對這樣的違法行為定罪量刑,否則就不符合所保護的法益的目的。對于其他方法范圍的界定就是在刑法規范內稟的半徑之內。法律的適用并不是沒有邊界的,盡管貸款詐騙罪規定了“其他方法”這一所謂的兜底條款,但是其適用也不是漫無邊界的。筆者認為,尋找這一邊界仍然需要回到貸款詐騙罪所保護的利益。只有在實質上具有侵害貸款詐騙罪保護利益的現實危險性的行為,才能認定為這里的“其他方法”。基于貸款詐騙罪的性質所限定,行為人詐騙貸款需要履行一定得程序,而行為人如要達到非法目的,需要在幾個關鍵的程序節點上做文章。
首先是申請貸款所需的一定資格與條件,行為人表現上可能是使用虛假的各類證明、審批書、項目書等。只要可以讓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人員陷入信以為真的認識錯誤,而以此認識錯誤處分貸款的各類詐騙行為都屬于上述的“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還包括行為人在整個貸款過程中,隱藏了自己為非法占有為目的,在取得了貸款之后可能采取轉移貸款、擔保物等拒不歸還貸款的非法意圖,從而取得貸款的行為。即是行為人在外在舉動和擁有的資質等方面無異于正常交易人,但是行為人的主觀心理是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不按期歸還貸款的心理狀態。因此,“所謂隱瞞或者虛構事實,并不限于隱瞞或者虛構客觀的外在的事實,而且包括隱瞞或者虛構主觀的心理事實。”[6]
我國刑法對貸款詐騙罪的打擊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然而近些年貸款詐騙犯罪活動出現了一些新變化,表現為犯罪行為更加隱蔽,犯罪主體日益多樣化,加之目前我國立法技術上存在的缺陷,我國司法機關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對貸款詐騙罪相關問題的認定存在一定的難度。因此,需要對貸款詐騙罪進一步系統、全面和深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