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肖禹,王 巍,張立德
(遼寧中醫藥大學,遼寧 沈陽 110847)
胃食管反流病(Gastroesophageal Reflux Disease,GERD) 是由于胃或十二指腸內容物(膽汁、胃酸等)反流進入食管而引發的食管與食管外的不適與病變[1,2]。根據流行病學調查顯示,胃食管反流病在西方國家發病率較高,約為10%~20%;但近年來,在亞洲的發病率也已上升至10.5%[3]。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以及居民膳食結構的變化,國內GERD 的發病率及復發率也呈現出明顯的上升趨向[4]。
GERD臨床發病有多種癥狀,病程多變,古代文獻中并無完全對應的中醫病名,參考古今醫家的學術觀點,可將此病歸于中醫“吞酸”“嘈雜”“呃逆”“噎嗝”“痞滿”“胃痛”“胸痹”“咳嗽”“梅核氣”等范疇。GERD的臨床表現主要有胃中燒灼疼痛、泛酸、咽部不適、呃逆噯氣、胸骨后痛,甚至出現吞咽不利等。在治療上,西醫常采用硫糖鋁、思密達保護胃黏膜,聯合促胃動力藥、奧美拉唑等抑酸劑來治療此病,雖能取效于一時,但療程較長,停藥后病情易反復[5],患者經濟負擔重。中醫治療GERD有較好的療效,古代醫者多認為GERD與肝膽脾肺關系密切,本研究則從心主血脈、五行相生、氣機升降、心主神明的角度,闡述GERD的病機與診治思路,為臨床醫師治療GERD提供新的思路。
GERD的病變部位主要為食管與胃,前人多認為本病因飲食不節,損傷后天之本;七情內傷,肝失疏泄;或納運不濟,濕熱痰濁內生,阻滯中焦,氣機不利而諸證出,其主要病機為胃失和降、胃氣上逆。胃腑應以降為順,現胃不降,出現中焦氣滯、氣逆,其根本源于肝膽橫逆犯胃,中焦氣機升降失常;或脾胃氣陰陽虧虛,以至胃降無權;以及濕熱或痰濕等病理產物阻滯中焦氣機,引起胃氣上逆。若本病繼續發展,氣病及血、久病入絡,或氣郁日久而化熱,耗傷陰血,津枯血燥致瘀,出現瘀血,結于胃絡,則可見胸部、胃脘部刺痛拒按、痛處不移、舌色紫暗、有瘀點瘀斑、舌下絡脈青紫、脈澀等證屬血瘀的表現。
心與胃相鄰,且二者經脈相連、五行相關、功能相依。《黃帝內經·靈樞·經別第十一》有云:“足陽明之正,上至髀,入于腹里,屬胃散之脾,上通于心。”《靈樞·邪客》云:“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心主宰神明的變化,主宰全身臟腑官竅的生理活動,為生命的根本;胃的受納、腐熟等功能活動亦受心神的制約與調控。以下筆者將從四個方面闡明心與GERD的關系。
血液正常運行,需要心氣、心陽的推動與脈道的約束,胃食管反流病的病機為胃失和降、中焦壅滯,日久則心失所養,主血脈功能不及,行血無權,輕則血行不暢,重則“脈中之血,凝而留止”。心胃二者相互作用,從而加重血瘀。
臨床上,胃食管反流病以虛實夾雜情況多見,心胃氣陽不足或外寒直中,寒凝致瘀;心氣不足,營血周流不暢,因虛致瘀;陰虛氣滯痰阻致瘀;久病入絡以及病情發展到一定階段可出現瘀血,瘀血雖是病理產物,又為本病的致病因素,若病情遷延、久病不愈,日久則累及心,出現胸痹、心悸等證。治療中應辨明其致瘀之因,重視心胃與瘀血的關系,采取心胃同治可獲良效。劉啟泉等[6]認為GERD有瘀血表現時,多由心陽不足,心中血脈瘀阻,母病及子,以至中焦失養,無權運化、順降而致胃氣上逆。臨床上以補心活血、降逆和胃為治則,方中常加入郁金、甘松、丹參、姜黃等活血入心之品。田耀洲教授[7]根據多年臨床經驗,自擬香砂瀉心湯治療GERD,若瘀血明顯者,酌選降逆活血之丹參、降香、檀香等入心之品加減運用,療效顯著。
心屬火,居胸中清陽之地,胃屬陽土,居腹部陰柔之處,二者火土相生,心火為胃土之母,胃為陽土,其陽氣源于心火下濟。張錫純有云:“君火發于心中,為陽中之火,其熱下濟,大能溫暖脾胃,助其消化之力,此火一衰,消化之力大減。”[8]傅青主在《傅青主女科·胸滿少食不孕》中言:“蓋胃土非心火不能生,脾土非腎火不能化……胃之母,原在心之包絡。”故胃正常的受納、腐熟需藉心陽的溫煦來完成。中焦陽虛,寒凝氣滯,胃不得降,胃反上逆而出現GERD。正如《證治匯補·吞酸》曰:“若寒邪犯胃,頃刻成酸,無郁熱,因寒所化者,酸之寒也。”中焦虛寒日久,子病及母,累及于心,出現心陽不振、不足等證;而心火不旺則不能下濟胃土,中陽愈虛而反酸愈甚,二者相互影響加重本病。
治療上,應溫補中陽同時兼顧心陽,趙獻可著《醫貫·五行論》云:“若夫土者,隨火寄生,即當隨火而補……陽明胃土,隨少陰心火而生,故補胃土者補心火。”故補心火可治因胃陽不足而引發的與胃食管反流相類的病證,在葉天士的醫案中亦有提及。若病久正氣不足,惡寒喜熱,或至耄耋之年,素體陽氣不足,此類脾胃陽虛患者受納腐熟水谷功能失常,以致食飲入胃,不得運化,可出現晨起吐濁唾涎沫、饑而不欲食、口淡不知味、腹中綿綿作痛、吐酸、自汗、大便不爽、脈濡等癥狀。葉天士主張陽宜溫通,治病多用桂、姜、附子、益智、人參等溫陽之品溫通心胃陽氣。金小晶教授[9]以溫通和胃為要,臨床上常用吳茱萸、干姜等溫中之品溫補中陽,驅凝滯之寒邪,中焦溫則氣下,進而諸證除;同時善用附子溫補心陽,余證隨證治之,對于中焦陽虛或兼有心陽不振的GERD患者,療效明顯。
脾升則腎肝之氣升,胃降則心肺之氣降,肝隨脾升,胃曳心降,升降之樞紐在于脾胃。如丹溪在《格致余論》中說道:“脾具有坤靜之德,而胃有乾健之運,故能使心肺之陽降,腎肝之陰升。”所以治心陽不降必兼治胃,治胃氣不足亦必先強心。胃食管反流病胃氣上逆,君火不能隨胃氣而降,郁于上久則心火上炎,心火上炎也可引起胃逆,進而引發GERD。臨床常見GERD心胃氣逆,心火上炎證,出現噯氣、心煩不寐、多夢、心悸、小便短赤、口舌生瘡等臨床表現。由于胃與心同主涼降,胃氣降有賴于心氣降,胃氣阻則心氣逆,此為心胃同治的重要生理病理基礎,治療應清心解郁、降逆和胃同施。
劉啟泉臨床治療GERD兼有心火上炎證患者,常在方中配伍連翹、黃連、梔子、淡竹葉等清心之品,另配菖蒲、郁金宣心中氣郁,開心竅。劉啟泉曾治1例GERD患者,方用連翹15 g、蒲公英20 g、石菖蒲20 g、百合20 g、烏藥6 g、郁金20 g、香櫞20 g、炒枳實20 g、茯苓20 g、淡竹葉9 g、白芍20 g、合歡皮12 g、生地20 g、蓮子心9 g、當歸12 g、香附20 g、豆蔻6 g、白茅根15 g。用藥1周后呃逆緩解,胃脘灼熱緩解,排便較前順暢,睡眠安穩,再在原方基礎上隨證加減,口服湯劑兩月,上述諸證消失,半年以后隨訪,未再發病。
心主神明,為五臟六腑之大主;心藏神,為精神之所舍也。無論是人體的生理功能,還是精神情志活動,都以“心神”為統帥來完成。心神以氣血為物質基礎,心神的強弱決定了對情志刺激的控制和調節,若心失所養或邪氣擾心則可出現少寐不寐、喜悲善哭、情志抑郁、心煩健忘等臨床表現。臨床上常見GERD患者出現焦慮、抑郁、不寐、煩躁易怒等情志異常的表現,而情志的異常又可加重GERD的病情。對于此類病人的治療可從心入手,以安神為要,神安則五臟六腑安,心安則胃和,治療應心胃同治兼養心安神。金小晶治療GERD兼有心神失常等臨床表現的患者,在方中加入酸棗仁、合歡皮、百合、天山雪蓮等養心安神品,臨床療效良好。王長洪[10]認為胃食管反流病是一種慢性反復性疾病,憂思惱怒、情志失和、夜寐不安是導致GERD反復發作的主要誘因,治療上辨證出方,配伍安神定志之藥,如合歡皮、夜交藤、龍骨、牡蠣等加減運用,療效顯著。
GERD已經成為臨床上較為常見的消化系統疾病,因其致病因素與病機的復雜性,臨床表現多樣且纏綿難愈,并發癥相對較重,盡管目前醫學診療手段發展迅速,但未能完全治療或者控制GERD病情,不從根本上解決病因則易反復發作。中醫治療GERD具有獨特的優勢,在本研究中,筆者拋磚引玉,嘗試性提出“心胃相關”的新論點,此論點從“心”看“胃”,亦可從“胃”看“心”,認為“心”“胃”二者相互影響,GERD的某些癥狀亦是二者共同作用的結果,調心治胃、調胃治心、心胃同治作為臨床治療GERD的一種新的辨證思路,常可獲得較好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