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開宇 呂金月
(綏化學院 黑龍江綏化 152061)
《交互主觀性的構建:話語、句法與交際》(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4年3 月第1 版)是荷蘭萊頓大學語言學中心教授Arie Verhagen 的一部專著。Verhagen 教授曾經是《認知語言學學刊》的主編(1996-2004),在認知語言學研究領域,主要關注語言使用與語言結構的關系、共時與歷時、構式與語法的關系等。
Verhagen教授在20世紀90年代就曾經發表過一系列有關主觀化、句法和交際方面綜合研究的論文,在分析語言現象時強調將語義、句法和話語分析三種研究視角互補結合的研究思路。本書也正是在此前分析研究成果基礎上從人類交際背景出發,借鑒認知語言學領域主觀化的理論認識,強調自然語言中有些語言表達式的意義更多是在于協調說話者(作者)與聽話者(讀者)就某一概念化客體的認知立場,而并非是純粹客觀現實的簡單描述。在本書中主要結合交際雙方之間的認知狀態,分析了否定、小句補語成分和話語連接詞等語言現象的交互主觀性.正如作者在第一章中提到的:
The purpose of this book is to provide this linguistic part of the story about humans’ablity to engage in deep cognitive coordinationwithothers.(Verhagen,2014:4)
這本書寫作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揭示人類與他人進行的認知協作的能力是如何在語言中得以體現的。
全書共有五章,第一章交互主觀性—認知狀態的相互管理,主要闡釋了交互主觀性方法的理論基礎并說明相關的一些基本概念術語,這是全書開篇的前言部分,共有四個小節,建立了全書用以解釋不同語言現象的基本理論框架和書中用到的一些相關術語。
第二章到第四章分別從否定、限定補語和話語連接角度,結合交際雙方的認知狀態進行具體語言現象分析,第二章是否定與實際論辯,包括五個小節內容,用交互主觀性方法分析闡釋語言使用中的否定現象。Verhagen認為,自然語言中使用否定表達的功能主要不是在于描述語言與世界或者語言使用者與世界的關系問題,而是關于概念化主體間的認知協作的問題。說話者(作者)使用句子進行否定的目的主要是引導聽話者(讀者)構建兩個不同的心理空間,這兩個空間是關于同一命題的截然相反的“認識立場”,聽話者(讀者)經過推理后選擇其中一個立場接受。這樣就可以解釋“It is not impossible.”與“ It is possible.”這兩個句子雖然在語義上可以相互蘊涵,可是在語言使用功能上卻存在差異。作者認為形態否定主要是在概念化客體平面之間的操作,而句子否定才涉及到概念化主體之間的認知協作。
第三章是用交互主觀性方法分析限定補語的問題。Verhagen指出,補足構式應當被看作是以其獨特方式協調概念主體之間認知狀態的構式家族成員,補足構式的主要功能不是對概念化客體的簡單描述,而是引導聽話者(讀者)以其指定的方式與另一概念化主體對補語小句所表示的概念化客體進行識解上的認知協作。也就是說,補足構式是人類作為意識主體和心理主體相互之間認同的能力在語言系統中的具體體現。
第四章是用交互主觀性方法闡釋話語連接詞的問題。Verhagen圍繞因果連接詞和讓步連接詞之間的關系展開了討論,他認為可以運用“論辯方向”“特定文化模式”等概念來解釋這些連接詞的概念連接作用。其中表示讓步關系的連接詞“although”的使用不僅涉及的是一般性的、缺省原則與單個的、特定命題之間的不同,還涉及不同概念化主體之間視角或心理空間的協調。另外,表示因果關系的連接詞“because”既可以標示情景A與B之間的客觀關系(說話人與聽話人共享和接受的信息),也可以標示其主觀關系。當標示主觀關系時,because觸發了一個心理空間構型,其中說話人預見聽話人可能持有對所陳述命題不利的認識立場,通過because小句說話人為命題提供論據。
第五章是結語部分。作者先進行了內容總結,然后分析展望了該領域未來的研究方向和發展趨勢。Verhagen在總結前文的基礎上概括指出,否定、補足構式和話語連接詞等語法機制的共性是為人類提供了與同類之間進行相互的協作管理、相互評價的工具,這是與人類典型的認知事物的能力相關的,也就是說,人類可以把同類看作是與自己一樣的心理主體,可以從他人視角理解事物并與表達不同視角的同類之間進行彼此的認知協調。
作者首先從三個目前仍存在爭議的語言問題出發作為開篇,即為什么語言表達式It is not impossible 和 It is possible語義上相互蘊涵,但是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卻存在功能不對等現象?The danger is that depleted uranium is poisonous 中鑲嵌的附屬小句that depleted uranium is poisonous到底是主語還是謂語?讓步連接詞although 可以看作是與因果連接詞because的否定對等關系,對因果關系的否定可以產生讓步解讀,例如John is not the best candidate although he happens to have a PH.D.但是對讓步關系的否定卻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這又有什么原因?這樣的開篇既發人深思又非常引人入勝,而作者認為解決這些困惑問題的一個基本假設來自于我們對語言尤其是對意義的假設。
在全書理論框架的構建上,作者借鑒了發展心理學家、認知語言學家等的跨學科研究成果,在借鑒其他學者研究成果基礎上進行自己獨特整合視角的理論創新。作者首先以發展心理學家Tomasello的系列研究成果為基礎,認為人類之所以有別于其他動物包括靈長類其他動物,是因為人類具有從他人視角看問題的能力。因此人類這種理解別人的基本能力,是在個體在從兒童到成人的成長過程中經歷兩個發展階段過程中形成的,即從意識主體到心理主體,這也是人類其他認知能力發展的前提條件,與同類認同的能力在社會學習尤其是語言學習中起到關鍵作用,它對語言符號系統產生影響,也就是說語義成分中應該包括一個很重要的部分——人類自我理解與理解他人的認知處理的內容,這樣對意義的認識,不再僅是傳統語義學研究領域中只是將語言與外部客觀世界聯系起來,強調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在于對客觀世界的描述,而不考慮那些依賴語境的推理性意義。
其次,作者借鑒了Anscomber和Ducrot的“論辯理論”,認為人類語言除了具有交換信息的基本功能之外,還具有對他人進行調控和評價的功能,而且這種功能比描述功能更為基本,是第一位的,因為說到底語言是說話者想要影響別人的思想、態度或引起對方一個即時反應的工具,這些都是與傳統觀點對意義的理解相反的看法。“論辯理論”認為,普通語言表達式具有論辯潛能,能為某種特定結論提供依據,這才是表達式的不變功能,而表達式的信息值卻是隨著語境的變化而發生變化的。一個詞語在話語中具有的論辯潛能是由說話人和聽話人共享的“特定文化模式”決定的。“特定文化模型”是一種缺省規則,文化背景不同文化模式會存在差異,言語交際中聽話人正是基于不同的特定文化模式對話語進行推理從而得出不同結論的。所以成功的言語交際不只是是交際雙方對同一概念客體的關注,而是聽話人理解說話人想讓其做出何種推論。
另外,Verhagen在分析中引入Langacker 認知語法中“識解構型”理論和Fauconnier 的“心理空間”理論,并進行了相應的理論拓展。識解指的是人們的一種認知能力,不同的認知方式作用于同一情景,導致了不同的語言表達和不同的意義。Langacker 關注的是人類在概念化過程中,概念化主體是如何對概念化客體進行識解的,而Verhagen則是站在人類言語交際的背景下進一步將識解能力拓展為概念化主體之間是如何進行認知協作來達到對概念化客體的識解平衡的。Fauconnier 的“心理空間”(Fauconnier,2008:16)理論是自然語言意義建構方面的重要理論,心理空間是人們在進行思考、交談時為了達到局部理解與行動的目的而構建的小概念包,也就是說心理空間主要用于儲存信息以進行各種認知運作,Fauconnier將心理空間分為時間空間、空間空間、域空間、假設空間以及時態和語態空間等五種(李福印,2008:168),本書中用來分析否定詞、連接詞等心理空間建構詞所起到的建構心理空間的作用。
綜上所述,本書最具理論創新精神之處在于Verhagen教授從人類言語交際的宏觀背景下遇到的實際語言問題出發,把以往學者基于認知視角的理論闡釋進行了理論上的跨域整合,并且把以往語言研究學者提出的“主觀性”問題的研究視角推進到了交際主體間認知信息的協調管理層面,認為所謂“交互主觀性”的本質就是交際雙方彼此之間認知系統的相互協調。“The latter in particular is the basis fori ntersubjectivity: the mutual coordination of cognitive systems(Verhagen,2014:28)”,并且在各章節具體問題的分析操作過程中始終貫穿該理論內部的兩大要素構成——交際主體之間的認知互動因素以及”特定文化模式“的制約因素。
作者對于支撐本書理論框架的諸位學者的觀點、見解,都是在分析解決語言問題時直接進行理論闡釋,比如對于Anscomber& Ducrot“論辯理論”的使用就明顯缺乏對于該理論的作者、理論產生的時代和發展的學術背景,以及理論演進狀況的補充說明,導致各章節在應用理論解決問題時讀者理解起來顯得有些突兀,不如在全書首章的進行的理論框架說明時做一些相關內容的延伸,這樣可以方便讀者厘清該理論發展的脈絡,也便于理解闡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