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兵,趙 一
(四川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成都 610065)
土地改革作為一項重大的制度變革,一直以來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新中國成立初期即出現了與土地改革相關的著作,例如胡伊默的《土地改革論》、孟南的《中國土地改革問題》等。另有各地有關部門整理的資料匯編等。如新華書店華東總分店于1950年編輯出版的《土改后的農村新景象》、廣東省人民土地改革委員會1951年編輯出版的《土地改革工作經驗匯編》、中南人民出版社于1951 年編輯出版的《土地改革后的中南農村》等。上述成果多傾向于對各地區土地改革整體情況的描述和梳理,包括部分經濟、社會發展數據,為之后土地改革研究提供了寶貴資料。
改革開放以后,對于土地改革的研究廣泛展開,出現一大批重要的著作,其中較為重要者有:董志凱的《解放戰爭時期的土地改革》、成漢昌的《20世紀前半期中國土地制度與土地改革》、郭德宏的《中國近現代農民土地問題》、張永泉和趙泉均合著的《中國土地革命史》、何東等人的《中國共產黨土地改革史》、羅平漢的《土地改革運動史》、杜潤生的《中國的土地改革》、趙效民的《中國土地改革史(1921-1949)》等等,這些著作大多將土地改革作為一場運動史進行研究,并且將土地改革運動作為一個整體來考察。僅從積極的角度論證土地改革的必要性,為土地改革的合理性做論證。其不足之處表現為部分著作回避了土地改革的不足以及產生的消極影響。
從20世紀60年代起,一些國外學者開始關注中國土地改革。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杰克·貝爾登的《中國震撼世界》、韓丁的 《翻身——中國一個村莊的革命紀實》、柯魯克夫婦的《十里店——中國一個村莊的群眾運動》、弗里曼等著的《中國的鄉村:社會主義國家》、帕金斯的《中國農業的發展(1368-1968)》、費正清等人的《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莫里斯·邁斯納的《毛澤東的中國及后毛澤東的中國》等。海外學者觀察角度不同,所得評價莫衷一是,以對土地改革的評價為例,一些學者從國內政治角度出發,充分肯定土地改革的意義;杰克·貝爾登則質疑土地改革對中國農村經濟發展的實際意義,認為“分配土地本身并不能在中國產生健全的農業經濟。它既不能創造出工業化所需的資金,也無法消除過剩的農村人口對土地的壓力。”[1]白瑞琪卻認為“中國的土地改革并沒有引發一場生產危機,而這永遠是土地改革可能經歷的最大危險。相反,中國的土地改革實際上推動了農村經濟的恢復。”[2]費正清評價土地改革的成就時認為“土地改革對生產力的貢獻究竟有多大,這個問題仍可以爭論。”[3]
顯然,上述國內外已有的研究成果,均為國內的土地改革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支撐,但共通之處在于研究過于宏觀,涉及不同的研究時段,使后來研究者難以對土地改革的具體情況有清晰的了解和認知。基于此,文章嘗試將整個土地改革運動劃分為土地革命時期、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以及新中國成立初期四個階段進行介紹和梳理,以利于學界超越既存的認知架構,以嶄新的視野,為土地改革史研究提供認識理解的多重視角,并積蓄有助于未來研究的動力。
目前關于土地革命時期土地改革的研究大致分為三類:對某一地區土地改革的過程進行研究;對這一時期中共個別領導人土地改革思想進行考察;對國共兩黨在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進行比較研究。
對特定地區土地改革過程的研究,側重研究中央蘇區土地改革的成果較多。溫銳考察了土地改革中對階級劃分的標準。研究認為,中央蘇區經過長期實踐,確定劃分階級的四個標準,即一要看勞動與不勞動,二要看剝削與被剝削,三要看剝削時間,四要具體區別特殊情況[4]。游海華從社會生態環境變遷的角度出發,考察中央蘇區土地革命的緣起。通過對該地區歷史發展的多角度把握,得出贛閩粵地區社會生態環境的嚴重失調成為催生革命最好溫床的結論[5]。王明前從社會平等與經濟效率出發,考察中央蘇區的土地革命與查田運動。認為中共在中央蘇區推行的土地政策始終貫穿著對平等與效率的追求,在服從現實政治軍事斗爭需要的前提下,追求社會平等,兼顧經濟效益[6]。溫銳等指出中央蘇區土地改革的不足:中央蘇區土地革命“地權農有”的政策有一定的負面影響。由于平分土地的沖擊和傳統理論的誤區,《興國土地法》對“沒收一切土地”的改正并沒落實;“地權農有”在實踐中被平分土地否定,在理論上也有所缺失;反復平分的政策違背了農民的傳統認識[7]。
除了對中央蘇區的土地改革進行考察之外,楊芳對這一時期川陜蘇區的土地改革做了詳細的研究。關注方面包括川陜蘇區土地改革的起因與主要內容、土地改革的實施、成效以及經驗教訓,認為紅四方面軍在川陜蘇區進行的土地改革運動深入、廣泛地調動了農民革命和建設的積極性,不僅為工農革命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群眾基礎,也為新中國成立后的土地改革提供了借鑒[8]。朱正業等關注了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土地改革運動,分別論述了土地改革前的地權分配與剝削關系、土地改革的經過以及土地改革的歷史經驗,并指出這場土地改革為中共轉入農村生存和發展贏得了農民的心理認同,基本消滅了封建剝削制度,地權分配關系也得到有效改善,為根據地的經濟建設以及革命政權的鞏固與擴大奠定了堅實的基礎[9]。唐劍彥對20世紀30年代廣西新桂系的土地改革進行了考察,分析了這場新桂系領導下的土地改革運動的理論來源與現實需要、概況、實效,指出了這場運動的實際實施與政策原意相距甚遠,導致土地關系的進一步惡化,使得農民的生活更加困苦[10]。
對中共領導人在這一時期的土改思想的研究,主要涉及毛澤東、劉少奇等人。關于毛澤東土地改革思想的研究大多將視角放在對這一時期黨中央土地改革政策的研究,曲豐霞對此有詳盡的述評,主要關注點為土地所有權問題、對“平分土地”政策的評價以及如何評價查田運動等問題[11]。另一類關于這一時期毛澤東土地改革思想的研究則由其民生思想出發,將土地改革視為改善民生的一部分。例如:王立等的《中央蘇區時期毛澤東關于民生問題思想探析》指出,毛澤東將土地問題的解決作為解決根據地農民生計的首要任務[12];張敬華《論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的民生建設思想》認為,進行土地革命是蘇區民生建設的重要環節[13];何旗《中央蘇區時期毛澤東的民生思想探析》則認為,領導土地分配,開展查田運動是毛澤東民生思想的主要內容之一[14]。
劉少奇這一時期的土改思想的研究。羅超群從劃分階級的角度出發,總結了劉少奇以剝削量的大小和時間、剝削關系作為劃分階級的標準,以及細化階級劃分標準的土改思想[15]。何薇等指出,劉少奇在查田運動中糾正錯劃階級成分的“左”傾錯誤,對于貫徹正確的土地革命路線和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實踐中也為蘇區農業經濟的發展作出了貢獻[16]。
除此之外,閆慶生等對習仲勛在陜甘邊革命根據地的土改思想進行了探究,指出習仲勛在陜甘邊領導的土地改革,為鞏固新生紅色政權奠定了可靠的群眾基礎。使陜甘邊革命根據地成為紅軍長征的落腳點、抗日戰爭的出發點,還為以后陜甘寧邊區乃至全國的土地改革工作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17]。呂靜指出,習仲勛領導的南梁政府制定的土地政策,是在深入的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進行了科學周密的分析得出的,充分考慮到陜甘邊區土地狀況而造成的川地、山地的分配問題[18]。一些學者也關注到了任弼時的土改思想,杜敬指出:任弼時對農民這個階級的分析、對中國農民運動歷史經驗教訓的分析均十分到位,任弼時不只是一般地提出要堅持黨的領導,而且提出“要健全支部委員會的工作,使它真正能領導本鄉的政府、赤少隊和其他群眾組織的工作,真正成為執行黨每一決定的機關和群眾中堅的核心”[19]。
關于國民黨在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運動,以蔣介石為代表的溫和派土地改革者主張實施“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的土地私有制,以漸進的方式處理中國農村的土地問題,一些學者將南京國民政府的土地改革政策描述為溫和的、漸進的、改良的土地政策。賈欽涵認為,蔣介石之所以最終選擇了較為“溫和”的土地改革政策,是基于當時的歷史條件、體制環境等作出的決定。蔣介石所面臨的土改方面的重重阻力迫使其確定了“業權發還原主、農民得有田耕”的土改原則。這一原則除了攀附孫中山“三民主義”、應對共產黨土地政策之外,能夠最大程度地確保國民政府實現對基層社會的控制[20]。
這一時期國共兩黨的土改比較研究。張超從評述國共兩黨土地政策的制定、實施以及其所造成的影響出發,分析了土地改革過程中國共兩黨政權的得失。基于分析,他得出結論:國共兩黨在這一時期政權的得失與其各自所實施的土地改革的“成敗”沒有必然聯系[21]。黃道炫從國共兩黨土地改革之間的關聯性出發,認為“土地問題是1930年代國共對立中一個十分吸引眼球的話題。面對中共土地問題上的積極政策,國民政府也亟思有所作為……(蔣介石)對土地問題的重要性有相當認識。但對平均地權的方法并不認同,對農村土地占有狀況的估計也偏于樂觀。”[22]
另有學者比較了這一時期國民黨在大陸地區的土地改革以及1949年以后在臺灣地區的土地改革。呂東征從國民黨兩次土地改革的目的、改革前的經濟條件以及兩次分別采取的方式三個方面的不同進行分析,最終得出兩次改革性質和結果的不同[20]。文紅玉等則比較了國民黨兩個階段土地改革的內容、條件以及結果的不同,試圖揭示為何1930年頒布的《土地法》未取得實質性的成效,而1949年的“七三五減租”卻為逃到臺灣的國民黨在政治、經濟上的生存創造了條件,對國民黨鞏固在臺灣的地位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24]。
關于抗日戰爭時期土地改革的研究成果較少,研究的話題主要是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實行的“減租減息”政策。其中對于抗戰時期中共領導人土改思想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多,另有個別學者對這一時期土改所采取的方式以及取得的成效進行了探討。
清慶瑞、瞿曉琳等學者對這一時期毛澤東的土改思想進行過探究。清慶瑞評價減租減息政策時指出,這一政策是在民族矛盾成為主要矛盾、中國土地屬于日本人還是屬于中國人成為首待解決的問題的條件下,共產黨為了推動國民黨抗日,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讓了一大步由“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改變而成的。它不取消地主的土地所有權,只能削弱封建剝削,不能解決土地所有權問題,但同時提高了農民抗日和生產的積極性,減少了地主對抗日的阻力,體現了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的一致性[25]。瞿曉琳在探究毛澤東的民生思想時認為,確定“減租減息”的土地政策是為了減輕農民對于地主的負擔,這一政策在抗日戰爭時期對調節農民與地主兩大對立階級之間的利益和關系起到了很大作用,同時也調動了農民支持和參加抗戰的積極性與熱情[26]。
郭德宏等學者關注了劉少奇在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思想。郭德宏指出,在抗日戰爭時期,劉少奇在華中、華北及延安等地直接參與了減租減息的領導工作,強調了減租減息的必要性,應堅持的方針、原則和各項具體政策[27]。何薇等考察了劉少奇在指導山東根據地的減租減息運動時提出的發動群眾起來斗爭的思想主張。劉少奇指出要“以馬列主義教育農民”;動員一切宣傳力量來造成“不減租減息沒有道理”的輿論潮流;在群眾運動中應當注意的群眾領袖等問題。劉少奇把山東抗日根據地反“掃蕩”斗爭處于不利狀況的根本原因歸結為群眾沒有發動起來,并認為群眾工作是一切工作的中心環節,搞好減租減息工作是群眾工作的突破口[16]。
除對毛澤東、劉少奇的思想進行研究之外,杜敬關注了任弼時在這一時期土改中的杰出貢獻,他指出,任弼時對抗戰時期中共為了統一戰線做出的重大讓步作了很有說服力的分析,認為任弼時將地主爭取到抗日方面上來是十分正確的論斷。除此之外,任弼時提出的 “的確要能為各階層廣大群眾所接受和擁護”的政策,維護了當時最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為爭取民族解放提供了理論依據[19]。另外還有學者關注了習仲勛、鄧子恢等人在抗戰時期的土改思想。
對于抗戰時期“減租減息”政策的評價,多數學者持肯定態度。一些學者認為,“減租減息”能夠引起土地關系的初步變化,是土地改革必不可少的一個階段。劉學禮強調“減租減息”政策的實施,有效削弱了封建剝削,改善了農民生活;變革了封建土地占有制度,使土地占有關系和階級結構發生了變化,增強了人民的抗戰熱情和生產積極性[28]。王友明對山東根據地莒南縣做個案分析時認為,“減租減息”使得該地區各階層地權占有發生顯著變化,使地主富農的地權及其他財富逐漸向貧雇農轉移,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社會均衡,客觀上起到了土地改革的作用[29]。杜景川總結了抗日戰爭時期山東地區減租減息工作的特點:結合戰局演變需要,將這項工作不斷推向深入;深入發動群眾,形成群眾性減租減息運動;將黨的土地政策及時轉變為相關法規,為減租減息提供法律保障[30]。另有學者對這一政策的有效性持懷疑態度,認為“減租減息”是一種過渡性的土地政策,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土地問題,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動搖地主的土地所有權,“減租減息”政策具有改良性的特點。徐建國在分析華北根據地的減租減息運動時認為,減租減息運動是抗戰時期中共為適應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需要而實行的一項社會改良措施,其取得的效果在經濟和政治層面上都是顯著的。在斗爭過程中不僅表現為農民和地主雙方之間的博弈,更重要的是表現為農民、地主和中共之間的博弈過程[31]。
關于這一時期土地改革運動的意義與評價。徐建國考察抗戰時期晉冀魯豫邊區減租減息運動對農民思想的改變時指出:減租減息運動極大地動搖了農民傳統的封建思想觀念,形成了經濟、政治上的動員和社會變革的整體互動,促進了農民的新民主主義思想觀念的產生和增強,主要表現在階級意識、團結和組織意識、斗爭意識、政權觀念和參政意識、民族國家觀念、政策法令意識等六個方面。減租減息運動中農民思想觀念的變遷,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打下了堅實的思想基礎[32]。李永芳總結了抗戰時期減租減息運動的四點意義:削弱了農村封建剝削勢力,使根據地的土地關系和階級關系發生了重大變化;提高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為堅持長期抗戰奠定了物質基礎;激發了農民群眾的抗日積極性,促進了人民抗日武裝力量的發展;團結了各個階層,促進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不斷鞏固和擴大[33]。
關于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主要關注的問題為這一時期領導人的土改思想、改革方式以及所取得的成效及其意義,一些學者探討了土地改革運動中的群眾心理變化以及群眾動員,還有一些學者關注了這一時期特定區域的土改運動。
關于這一時期領導人的土改思想,研究劉少奇的成果較豐富,大部分學者對于劉少奇在土改中的貢獻持肯定態度。郭德宏指出,劉少奇雖然在1947年曾犯了“左”的錯誤,但其解放戰爭和新中國成立后直接領導的大規模土改運動對整個土地改革運動的開展起了重要作用,關于土地改革的論述,在黨內是除毛澤東之外較為全面系統的[27]。陳君聰等認為,劉少奇為中共中央起草的“五四指示”在黨的土改進程中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將土地改革的政策由減租減息轉變為“耕者有其田”,經實踐證明是正確的[34]。羅超群指出,劉少奇在土改過程中堅持的重視階級的正確劃分、堅持群眾路線、堅持區別對待原則的方法,確保土地改革順利開展和取得成功,讓群眾成為土改的真正參與者和受益者,促進了土改的順利進行并取得成功[35]。祁若雄關注了劉少奇在少數民族地區的土改思想,認為其在解放戰爭期間指導各解放區進行的積極探索和大膽嘗試,確保了解放區土改的順利完成,并且為后來我黨在廣大少數民族地區進行和完成土改打下了良好基礎并積累了寶貴經驗[36]。
盛開放等人對習仲勛在解放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領導的土地改革展開研究,認為習仲勛在邊區土地改革中始終堅持黨的路線和方針,徹底消滅了地方的封建剝削土地制度,使得邊區的經濟得到發展,廣大人民支援解放戰爭的積極性得到充分有效調動,糾正了邊區土地改革的“左”傾錯誤,這其中所取得的成功實踐經驗,為新中國成立初期領導西北局開展西北地區的各項工作提供了豐富的經驗[37]。張芬等指出,在西北土地改革過程中,習仲勛的政策執行思想表現出鮮明的務實性、深厚的群眾性和準確的方向性,體現了其堅定的唯物主義立場和卓越的政策實踐能力,不僅為其他解放區的土地改革提供了重要借鑒,也為中央土地政策的完善提供了必要參考,為當前政治提供了現實觀照[38]。
王瑞芳通過對東北地區土改過程的論述指出,陳云在領導遼東土改運動中,根據土改形勢的發展,適時地將“求透不求快”的方針調整為“又快又透”方針,確定了土改的總原則,推動遼東土改較為順利開展,在貫徹《中國土地法大綱》過程中,遼東土改運動中出現了“左”的偏向[39]。除此之外,亦有學者對毛澤東、朱德、任弼時、張聞天等在這一時期的土改思想有過探討,由于此類成果較為零散,故在此不做贅述。
關于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運動的方式、方法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郭緒印總結了這一時期實施土改的三個方法原則:(1)有步驟地滿足農民對土地的要求。他區分了土地改革的三階段:從抗日戰爭勝利到“五四指示”頒布之前為第一階段;從“五四指示”的頒布到《中國土地法大綱》頒布之前為第二階段;從《中國土地法大綱》的頒布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為第三階段。這三個階段反映了土地改革的步驟,體現了尊重客觀實際這一精神實質。(2)滿足農民土地要求必須有正確的路線和政策,這是土地改革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保證。(3)使廣大農民土地要求的滿足化為人民戰爭的強大動力[40]。劉潔等探討了東北局對沈陽市郊土地改革提出適應新情況的辦法,即采取原有的公地一律不分,對地主和舊式富農除留給自力耕種的土地之外的土地由政府沒收,公地及沒收、征收的土地均由市政府出租給農民使用,所有二地主一律取消,貧雇農或愿意耕種土地的失業工人向市政府租種土地時,其租額應予減低的政策[41]。劉德軍等將華中解放區的土地改革運動分為土改、復查和平分三個階段并探究了三個階段的特點和方法,認為土地改革在華中老解放區實現了耕者有其田,激起了廣大農民的革命熱情,期間的審干工作初步純潔了部隊與干部,調整各級組織領導,土改后各種群眾組織普遍得到發展,農民的思想覺悟提高,為中國共產黨及新政權贏得認同感[42]。呂新民在總結河北第二階段土改時提到了無條件地廢除一切封建半封建剝削的土地制度、廢除農民所欠地主富農高利貸者的高利債務、鄉村中一切地主的土地及公田由農會接收、鄉村農民大會、貧農團大會、農民代表大會及其選出的相應的委員會為土改的合法執行機關、保護工商業者的財產及合法經營不受侵犯、劃分成份等具體政策措施[43]。高樂才將東北日本移民用地的土地改革作為研究對象,他指出,對日本向東北移民所侵占土地的分配,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土改工作的重要任務和內容,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東北地區土地革命和農村建設的重要環節。改變了幾千年來,特別是日偽時期的土地占有關系,解放了農村生產力,調動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同時保證了軍民的供給,為全國解放戰爭的勝利做出重大貢獻[44]。
關于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運動的作用與意義,學者們普遍予以肯定,多數學者將這一時期土改的意義歸納為徹底消滅封建土地制度、激發農民生產熱情、促進農村經濟發展、穩固了中共的社會階級基礎以及促進解放戰爭的勝利等幾個方面。羅平漢指出,一方面,土改滿足了農民的土地要求,為中國共產黨贏得民心;另一方面,要使解放區農民參軍參戰,就必須揭示這場戰爭的必要性和正義性,土地改革實現了中共基層組織與農村基層政權的有機融合,使黨的基層組織植根于中國社會的最底層[45]。李里峰從政治、經濟雙重角度考察土改的意義,認為在土改中首先要求“把農民的心翻過來”,對于黨和國家而言,土地改革更重要的功能在于重塑“國家-鄉村”社會關系,幫助國家有效控制和治理鄉村社會[46]。秦立海從農村社會變革的角度出發,認為土地改革對解放區農村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產生的重大影響已遠遠超出了土地改革本身所要實現的變革農村生產關系的范疇。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完成了經濟領域的生產關系變革,成為農村社會發展的強大動力,是一場全面的深刻的社會變革[47]。楊勤為對“五四指示”以及《中國土地法大綱》的歷史作用做出評價,認為“五四指示”既堅持了從實際出發的原則,又注意吸取歷史經驗,調動了廣大農民保衛解放區的積極性,是我黨歷史上正確解決土地問題的范例之一。《中國土地法大綱》對“五四指示”中的不徹底性做出了改正,摧毀了封建土地制度,有力地支援了人民解放戰爭[48]。鄭志廷指出,土地改革是中國工業化進程中的一個必經階段,并且認為只有鏟除封建制度,才能更新生產方式,從而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49]。
呂新民指出,解放戰爭時期的土改加強了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推動了新民主主義的思想文化建設[43]。石雅貞研究東北解放區土地改革的經濟依據時指出,東北地區的廣大貧苦農民于中共中央發布“五四指示”之后,在黨的領導下開始土改并迅速取得重大成果,成為東北解放戰爭取得勝利的重要原因[50]。一些學者看到了這一時期土地改革所造成的消極影響。例如,張永泉分析了1947年黨在土改過程中所犯的“左”傾錯誤,總結了導致這一錯誤的七個原因,即緊張和殘酷的戰爭環境;干部缺乏土改經驗;黨內的民主生活不夠健全;黨內某些無組織、無紀律、無政府、輕視理論現象的存在;不正確的新聞導向;黨中央在認識上、決策上的某些失誤;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51]。
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中的群眾動員及群眾心理變化是近些年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李里峰歸納了中國共產黨土地改革政治動員的三種邏輯:利益導向的動員,是以資源再分配為核心的土改本身;身份導向的動員,是以分清敵我為核心的階級劃分;情感導向的動員,是以情緒調動為核心的訴苦斗爭。中國共產黨通過這種廣泛的政治動員獲取了民眾的參與性支持、認同性支持以及物質性支持[52]。研究這一時期土改政治動員時,相當數量的學者關注到土改中的訴苦運動。 認為“訴苦”運動能夠激發群眾參與和支持的情緒。例如:馬潤凡認為土改中中共通過采用高強度的政治動員方式,即面向鄉村社會底層的“訴苦”運動、顛覆鄉村權力結構的階級劃分與塑造“新人”的宣傳教育,完成了政治社會化的過程,改變了農民的社會心態并使農民成為社會變革的歷史主體力量,由此獲得了農民對土改的廣泛支持和參與[53]。李里峰從權利技術角度出發,探究了中國共產黨土改政治動員所采取的微觀策略,指出中共不斷通過召開訴苦大會、公審大會等儀式性活動,盡可能擴大政治運動的參與面,使更多農民參與運動的同時又讓他們在面對面的斗爭中徹底與地主決裂[54]。王先明以群眾路線為考察核心,指出群眾路線在土改前期的片面性、偏頗性與中共對土改的重新定位有很大的關系,采取訴苦、公審等群眾集會形式是動員群眾的必然選擇[55]。另有學者則看到了“訴苦”運動的缺陷:李甜從政治社會學角度出發,認為中共將“訴苦”運動作為基層動員的主要工作,成功塑造出一套適合農民自身根本利益的階級訴苦模板,使土地改革最終得以順利開展,同時,這一模板留給了人們追求隱性利益的機會[56]。吳毅等人則認為農民在訴苦大會上,是對這個模板的接受、利用、改造、規避、沉默甚至抵制的多重選擇,導致“訴苦”這一動員方式并不總能取得預期的效果[57]。
一些學者從新的視角來探究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運動:李金錚立足于土改中農民心態變化的視角,指出農民的傳統心態在土地政策的影響下,會經歷強烈的激蕩和改造,從而有可能會走向另一極端,其被剝削感、階級意識、階級復仇、侵奪中農利益以及不敢生產、懼怕冒尖的心態,都是此前未有或甚為少見的[58]。劉一皋從農村政權與華北解放區土地改革的關系角度出發,認為導致土地改革過程中出現的某些曲折和失誤的原因不僅是上級領導機關宏觀控制和地縣級中層領導執行政策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農村政權核心力量變換的產物[59]。顧延欣關注了婦女參加土地改革運動的意義,認為廣大婦女參與土地改革加快了土地改革的進程,為解放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堅實基礎,從此婦女不再是封建時代男子的附屬品,而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群眾運動與革命運動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60]。楊奎松考察了和平土改,指出抗戰結束后中共一度嘗試過采取和平土改這種辦法和態度來解決土地問題,但隨后不久就放棄了這一政策,雖然后來暴力且激烈的土改方式也得到了糾正,但和平土改這一方針也一直沒有得到認可[61]。楊利文等對土地改革中的農村“新”成分進行了探究,認為“新”階級成分的認定和區別對待,反映了土改時期中共在處理老區土改問題上原則性和靈活性的有效結合,對新政權來說,貧雇農經濟地位的上升,本來是其追求的結果,但其經濟地位的變化在理論上卻造成了新政權依靠陣營的縮水。對于“新成分”的認定與規定顯示出中共強大的學習能力[62]。
對于解放戰爭時期特定區域的土改運動研究,成果較為分散,沒有形成系統的體系,相比較而言,對東北、蘇南地區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除此之外,也有對太行解放區、內蒙古等地土改研究,在此不再一一詳述。
關于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改革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方面:(1)中共領導人的土改思想研究;(2)土地改革過程、方式的研究,其中包括一些與以往土地改革的對比研究;(3)土地改革的成效及其評價研究;(4)國民黨在臺灣地區的土地改革以及國共兩黨土改的比較研究。
對這一時期中共領導人的土改思想的研究,有關毛澤東的學術成果較多。徐秀麗指出,毛澤東雖然在1949年以前就已經在考慮調整富農政策,但仍然是主張消滅富農經濟的,1949年11月的政治局會議以后,毛澤東已傾向于主張保留富農經濟而消滅其封建剝削成份[63]。莫宏偉考察了毛澤東土改中對民主人士的動員,認為不少民主人士與土地和地主階級有不同程度的關系,提出組織民主人士參加或參觀土地改革,通過土改改造他們的思想,打消其對土地改革的疑慮甚至抵觸情緒,使其體認到土改的必要性及其偉大意義[64]。李惠康等考察了毛澤東關于新疆的土地改革思想,總結了審慎對待、抓住時機、創造條件和組織準備及統戰工作等多個方面,并對新疆土改做出積極評價,認為一是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解放了農村生產力;二是徹底摧毀了農村中封建地主階級的統治,建立健全了各鄉村組織,鞏固了鄉村政權;三是廢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實現了農民土地所有制;四是增強了民族團結[65]。
除了對毛澤東這一時期土改思想的研究,郭德宏對劉少奇的土改思想綜述時指出,對劉少奇在新中國成立后土地改革理論與實踐的研究成果不多,各種論著對于其在1950年6月14日作的《關于土地改革問題的報告》均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其全面正確地論述了為什么要進行土地改革、土地的沒收和征收、保存富農經濟等一系列重大問題,正是在這些正確方針政策的指導下,新中國成立后的土地改革進行得非常順利,很短時間便在全國范圍內勝利完成了這個艱巨而又復雜的歷史任務[27]。張成潔研究習仲勛與西北新區土地改革中的民族問題時指出,習仲勛從三個方面系統地總結了西北新區土改的經驗,分別是在民族團結基礎上去進行土改、一定要嚴格控制以及放手發動群眾。在中共中央西北局和習仲勛的正確領導下,西北地區復雜的民族矛盾和宗教問題得到妥善解決,各民族之間平等、團結、互助的新型民族關系開始形成,促進了西北少數民族地區經濟文化的快速健康發展[66]。王安平等研究了胡耀邦在川北地區實施的土地改革,總結了胡耀邦進行土地改革的過程中,根據中央土改精神,結合川北的實際情況,有針對性地開展了清匪肅特,安定秩序;宣傳政策,動員民眾;劃分階級,明確界限;沒收征收,制裁不法;查實田畝,分配土地;土改復查,填發證書等工作,從而消滅了川北的封建生產關系,鞏固了當地人民政權,激發了翻身農民的生產熱情,有力推動了川北生產的恢復和發展[67]。莫宏偉肯定了饒漱石在制定華東新區土改的方針政策措施和領導華東新區土改中做出的貢獻,認為華東局制定的華東土地改革以及發展農業生產的方針、政策,是根據華東具體社會經濟情況貫徹執行中共中央方針、政策的結果[68]。亦有學者對彭真、鄧子恢等人這一時期的土改思想有過探討。
關于這一時期土改過程、方式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李里峰認為,共產黨土地革命期間在基層鄉村社會建構起種類繁多、層次分明的組織網絡,并以群眾運動的方式將絕大多數鄉村民眾納入其中,其核心是基層政治精英,其外圍分別是貧雇農以及中農。該網絡的中心是被統稱為 “黨員干部”的基層政治精英,其目的是使民眾對國家形成了一種“組織性的依附”,即讓這些具有統一領導和統一意識形態的群眾組織取代傳統的宗族、宗教組織,從而加強鄉村民眾的組織水平和國家對民眾的控制能力[69]。陶艷梅對土改的目的、經驗以及所取得的成就做出論述之外,還總結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土改的政策:第一,縮小了沒收征收的封建土地和財產范圍;第二,改變富農政策,將過去征收富農多余土地財產政策改變為保存富農經濟政策;第三,繼續執行廣泛發動農民群眾的方針;第四,在土地財產分配政策方面盡可能擴大受益面。這些做法不僅有效地減少了土改的變革成本,還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70]。李春宜立足于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改革中的階級劃分問題,指出這一時期土改的成果與準確劃分階級成分密不可分。劃階級經歷了講階級、評階級、通過階級、批準階級四步,從政治、經濟上打擊了地主階級[71]。張青紅關注了這一時期土改中的民主協商,認為其體現了人民當家做主的精神,使中共與各界人士在“要不要土改,要怎樣的土改”問題上達成共識[72]。
另有學者關注了土改中知識分子改造的問題.王英詳述了土地改革運動作為知識分子接受革命鍛煉場景的構造,指出了新政權試圖以土地改革推動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的想法,并認為參與土改為知識分子理解中共的革命理想提供了生動的機會,這為下一步的思想改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73]。周兵認為中共教育和改造知識分子的核心在于改變其脫離實際、脫離工農的習氣,但要把握知識分子參加社會實踐的尺度,避免出現極端化。知識分子參與土改可以加深其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領悟,培養其深入工農、服務工農的意識,強化其政權認同,同時也可以促進中國學術文化的本土化[74]。
一些學者對這一時期的土改與以往的土改做了對比研究。李良玉認為1950—1952年期間的土地改革運動,在指導思想和具體政策步驟方面較之民主革命時期的土改運動有相當變化,對此他總結了劃分階級成分方面的十一點新精神、對待富農政策方面的四點新內容以及土地財產的分配政策方面的六個新特點,這些政策的改進避免了亂挖浮財等不良現象,減輕了社會震動,保障了土改的順利開展[75]。郭德宏認為新中國初期的土改與以往的不同主要在于:首先是政策上用保存富農經濟替代征收富農多余土地財產,明確規定“保護中農(包括富裕中農在內)的土地及其財產不得侵犯”等等;其次是在做法上表現出土改經過充分的準備和試點,緊密結合農業生產來進行[76]。白云濤從土地改革運動與中國工業化關系的角度出發,認為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改革運動的目的與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運動目的最大不同是,前者以為國家的工業化開辟道路為主要目的,后者以發動農民群眾、推翻國民黨反動統治為主要目的,從而得出建國初的土地改革運動促進了中國工業化進程的結論[77]。
一些學者將這一時期土改運動中的工作隊作為考察對象。劉金海將工作隊定義為“中國共產黨通過政黨組織和行政系統向農村派駐的、完成特定歷史時期黨的任務的工作組織”,將工作隊分為原型意義上的“干工作的軍隊”和由此演變而來的“有組織的集體”兩類,認為隨著中共工作重心的轉移,工作隊的“社會革命”屬性逐步替代其“軍事性”[78]。李里峰認為,土地改革中前往農村的工作隊以一種非常規的形式取代了常規的基層權力組織,處于鄉村權力結構的頂端。通過向基層鄉村社區派遣工作隊加強了對鄉村社會的控制程度,“在常規的行政渠道之外,為國家與村莊的互動提供了一條更加便捷有效的途徑,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村莊社區的權力格局,重塑了國家與鄉村社會之關系。”[79]
關于新中國初期土地改革的成效及其評價,陳于勤總結了福建省土改的四項作用:(1)廢除了封建土地制度,消滅了地主階級;(2)徹底摧垮了農村中封建統治勢力,建立健全了農村基層組織,鞏固了人民民主政權;(3)徹底粉碎了封建的生產關系,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生產力;(4)極大地提高了農民的階級覺悟和思想覺悟[80]。楊世梅認為,土地改革是中國共產黨戰勝敵人、取得勝利的關鍵。土地改革實現了廣大農民“耕者有其田”的愿望。通過土地改革,中國共產黨奠定了新政權在農村的堅實基礎[81]。蔣吉昌指出,幾億中國農民的政治、生產積極性通過土地改革得到了極大調動,有力地帶動了整個國民經濟的恢復,并為我們國家財政經濟狀況的根本好轉和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創造了一個最基本的條件[82]。趙增延以這一時期僑鄉的土改為研究對象,總結了黨和政府在這一問題上所做的三方面工作,即精細地掌握僑鄉的土地占有關系、審慎地劃分僑眷的階級成分以及妥善地處理華僑的土地財產,并指出經過土改,政治上提高了廣大僑胞的政治地位和愛國熱忱,經濟上廣大僑眷實現了“耕者有其田”,文化上促進了僑鄉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83]。王永魁從政治學角度對土改的意義進行考察并指出,土改增強了共產黨的政治合法性。土地改革調動了社會主體的生產積極性,增強了對共產黨的心理認同感;同時,土改使共產黨加強了對基層的控制,有利于其調動和整合社會資源,為建立高度集中的政治體制奠定了社會基礎[84]。江光亮將土改與抗美援朝戰爭聯系起來,考察了土改對戰爭的影響。認為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運動緊密結合,極大地促進了新中國鄉村社會改革和新政權的鞏固。土地改革加強了抗美援朝思想教育、訴苦和反帝集會游行等方面的民眾動員,在觀念和行動上為抗美援朝提供了堅實基礎和良好環境[85]。一些學者考察了這一時期土地改革的消極一面。例如,莫宏偉考察蘇南地區土改中農村各階層的思想動態后指出,痛恨“共產”、畏懼再次“共產”、享受“共產”的喜悅,期待二次、三次、多次“共產”等消極的思想意識分別存在于農村不同階層人們的頭腦之中。“越窮越光榮”“越窮越革命”等成為一種社會共識和社會現實。諸如此類的種種因素構成了中國生產力前進的重大心理障礙[86]。張成潔考察了蘇南土地改革時期的斗、打偏激現象,論述了土地改革所產生的消極影響。
這一時期臺灣的土改主要分為兩大問題:國民黨潰退臺灣后進行的土改運動以及對同一時期國共兩黨土地改革的比較研究。關于國民黨在20世紀50年代的臺灣進行的土改,多數學者探究了“三七五減租”“公地放領”“耕者有其田”政策及其實施。郭德宏指出,國民黨第一次土改采用的是和平漸進的方式,其目的是為了在臺灣站穩腳跟,實質是一場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性質的土地改革。郭德宏對國民黨第二次土改進行考察后指出,國民黨在臺灣的兩次土改雖然不夠徹底,但總的來說是成功的,第一次土改后實行的“平均地權”說明孫中山的土地主張在比較穩固的政權條件下是行得通的[87]。王侃總結了臺灣土改對當地經濟、社會產生的深遠影響,認為土地改革使大量的無地農民成為自耕農,刺激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并且土地改革有助于臺灣當局亂中求穩;臺灣的土改對地主勢力的打擊是極其溫和的,實際是以自耕農的小土地私有制取代地主的大土地私有制[88]。殷東保考察了臺灣土地改革的性質及其弊端,認為臺灣的土改雖然在農村中為亂中求穩、解決統治危機奠定了可靠的統治基礎,在一定程度上為資本主義發展開辟了道路,但其自身的改良主義性質保護了地主階級的經濟利益,對生產力發展所起的推動作用是極其有限的,實踐中暴露了許多的弱點[89]。舒萍等運用新制度經濟學理論分析臺灣20世紀的兩次土地改革后指出,第一次土地改革以農地的所有權變革為中心,將臺灣原有的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變為小生產者土地所有制;第二次土地改革是在不變更土地所有權前提下的土地重劃,旨在解決小土地所有制和機械化大生產之間的矛盾[90]。
這一時期國共兩黨的土改比較研究。呂東征認為,兩黨領導的土改運動在目的、改革前經濟條件以及改革方式均有不同,所取得的結果也大相徑庭。共產黨在大陸實施的土改,其目的是為了廢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從而使廣大農民得到真正的解放;改革前其經濟落后,亟需利用土改來恢復經濟發展;土改開展方式是“依靠貧農雇農,團結中農,中立富農,有步驟、有分別地消滅封建剝削制度”。國民黨在臺灣發動的土改運動,其實質只是一種權宜之計,目的是防止中共的“滲透”,維護其統治;土改前其經濟實力雄厚;方式上采取“三七五減租”“公地放領”等政策[23]。婁和瑞分析了大陸和臺灣土改的主客觀原因、方法步驟、性質和目的的不同,其所持的基本觀點態度與呂東征相似,認為大陸和臺灣的土地改革均是歷史發展的客觀必然要求,完成了歷史性的跨越。大陸土改是共產黨自覺按照客觀規律辦事的必然結果;臺灣則是為內外交困的情勢所迫[91]。陳方男認為,國民黨這種改良主義的“和平土改”,其目的還在于使自己在臺灣站穩腳跟,并未真正使得農民“耕者有其田”,這次土改的缺陷阻礙了臺灣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新中國土地改革政策的實施亦存不足,例如國家對農村基本建設項目和社會化服務設備與組織建設方面的投資不夠,從而使小農經濟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降低;農民土地所有制后各項配套措施也有待完善[92]。
土地問題是生存問題,尤其在中國未工業化之前以農耕經濟為主的時代,過剩的人口與耕地面積的比例關系高度緊張,使土地問題顯得格外重要,其已不單是經濟問題,更涉及社會穩定甚至政權的存續。由于土地掌握多少的差異和分配的不公,使之成為人與人等級區分的重要標準之一。過分掌握土地資源者成為所謂的地主,實際耕作者憑借運氣與勤勞才能勉強糊口,農民對土地的鐘情與對土地的無法擁有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使其設法擁有土地所有權的欲望愈發強烈,并逐步于近代社會形成中國農民的集體潛意識。基于此,最初來源于孫中山三民主義的平均地產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革思想,成為民國以來社會轉型過程中各個政黨務必深入研討和對待的實際問題。這一問題的解決與否,直接決定是否能夠吸收這一世界上最大的經濟不發達的農業大國的農民的力量。新中國70年來,學術界對這一重大的制度變革給予了高度的關注,研究角度更加多樣化,研究的側重點與方法均突破了以往研究的局限,產生了一批頗具影響力的成果。具體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出版了一系列關于土地改革的資料匯編和專著。新中國成立初期大量資料匯編的出版和發行,奠定了之后關于土地改革深入研究的基礎。改革開放后一批重要著作的面世,豐富了土地改革的已有研究,拓展了學術研究的視野,開始將土地改革作為一場運動史和一個整體進行考察。20世紀60年代開始,國外學者對土地改革問題的關注,引發了中外學者關于此問題的爭論和思想碰撞,并為中國國內關于土地改革的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這一時期關于土地改革的研究,共通之處在于研究過于宏觀,涉及的研究時段頗為廣泛,雖為后來研討者提供了難得的資料支撐,但對土地改革的具體情況卻難有清晰的認知。
2.新中國70年來關于土地改革的研究成果,總體上可以劃分為土地革命時期、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新中國成立初期等不同的時間階段。關于土地革命時期的土地改革研究,主要側重于對這一時期領導人土地改革思想和不同地區具有地域特色的土地改革政策,以及國共兩黨土地改革政策異同的比較研究等。對于抗日戰爭時期的土地改革的研究,與土地革命時期多有不同,這一時期主要關注中國共產黨的“減租減息”的具體政策和中國共產黨主要領導人的土地改革思想。對解放戰爭時期土地改革的研究,在主要關注領導人土地改革思想的同時,眼光逐步下移,將土地改革中群眾心理的變化以及中共對群眾的動員,以及特定地區的土地改革納入研究視野。這一時期的土地改革成果與之前相較具有明顯的變化,即將土地改革中群眾的真情實感作為研究的熱點,并開始探索新的研究方法和視角。例如:關于土地改革的意義問題,學界普遍對于土地改革持肯定態度,李海金從政治(社會)身份為基點的政治符號視角,將土地改革作為中共社會政治變遷和民眾日常生活中的一項“社會事實進行考察”,著重分析了國家對農民政治(社會)身份的顛覆和重構過程,以及農民國家觀念的轉變和國家整合機制的轉型,認為在高強度的政治運動、政治動員中,階級身份會形成階級感情,這一過程對國家實現對鄉村社會的政治分化以及政治分化基礎上的政治整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93]。李里峰從國家與鄉村社會關系的角度對思考土地改革運動作評價,認為對于黨和國家而言,土地改革更重要的功能在于重塑“國家-鄉村社會”關系,幫助國家有效地控制和治理鄉村社會[46]。佘君則從現代化的角度來論證土地改革運動是中國百年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和必然要求,得出了土地改革的完成有力地推動了中國現代化的歷史進程,由土改到合作化是中國現代化模式發展的內在要求的結論[94]。何健從新型社會關系的建立角度出發,指出了土地改革對于我國的行政管理制度的確立以及人民民主意識的提升所起到的推動作用等[95]。關于新中國初期土地改革的研究,仍然繼續關注中共領導人的土地改革思想,同時對這一時期土地改革的過程、方式、方法等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討,另有學者開始采取比較研究的方式,將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土地改革、不同地域的土地改革、國共兩黨的土地改革政策等進行對比分析,嘗試得出不同于以往傳統觀點的新結論。
3.研究對象的時間跨度較大,由土地革命至新中國成立初期,各個階段的土地改革運動均被納入研究視野。于此之外,對土地改革的研究不再局限于經濟、政治領域,政治學、社會學、政治社會學、經濟學、心理學等多學科理論的交叉運用成為一種新氣象。個案研究取代以整個土改為對象的宏觀研究成為主流,學者多聚焦于某個具體地區的具體問題進行探究。
總體而論,土地改革作為一場深刻的政治、經濟革新運動,學術界對其開展的研討仍有進一步完善和拓展的空間,未來研究的展望有以下幾點:其一,研究內容有待進一步豐富。通過整理現有文獻不難看出,對于解放戰爭時期以及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改革的研究較為全面,而涉及抗日戰爭時期土地改革的研究則相對薄弱,研究的問題也相對單一,有待學者們進一步深入探討。其二,交叉學科的研究方法運用于土地改革的研究,現在看來,仍屬一種較為新穎的嘗試,實踐的空間實屬廣泛,有待進一步探尋,多學科研究的方法亦還需不斷豐富。其三,土地改革研究的進一步拓展,有賴于走出現有的局限,由土地改革觀察時代社會變遷,眼光可瞄準更寬廣的研究視域,包括土地改革史料的整理和出版、新的主題與領域的挖掘、新的研究理論和方法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