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橋市長》的社會學維度探析

方 明 丁禮明

（1.三明學院外國語學院 福建三明 365004；2.廣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廣西桂林 541006）

作為哈代經典系列小說之一，《卡斯特橋市長》受到了廣泛的關注。從社會學維度探究、分析這部作品，可以發現作品以男主人公亨查德和女主人公蘇珊的悲情故事為中心向人們展示了19世紀上半葉英國從農耕社會向工業社會變遷過程中社會既有觀念對人們行為及其生活的深刻影響，以及人們面對社會形態更迭時所做出的不同人生選擇。

一、社會共識觀念與個人行為

（一）社會共識觀念作用下的賣妻行為。哈代在《卡斯特橋市長》這部作品的開篇之處就對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群體生態進行了強烈的抨擊。當時社會中的一些共識觀念無論對錯是非都對人們的行為方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在亨查德的買妻事件中體現的尤為明顯。作品中描述了當時社會中的兩種共識觀念，一是過早結婚的男性其事業發展會因娶妻而被毀掉。正如小說中威敦賣妻的現場人們談話中所講的那樣，人們閑聊的話題總是關于好男人毀于壞老婆。具體而言就是許多前途光明的青年人因輕率而過早地結婚，白白地浪費了他們的精力，使他們的事業理想受到挫折。[1]（P5）男主人公亨查德本人也認為自己完全是那樣的。他帶著幾乎憤恨的悲傷聲調控訴說，他18 歲就結婚了，就像個傻瓜一樣，而現在的落魄失業就是過早結婚的后果。他還抬手指向自己的妻女以以表明他現在困窘的原因。于是，他想到為什么不像吉卜賽人拍賣馬匹一樣把妻子賣掉，應該有人愿意來買。[1]（P6-7）亨查德之所以會想到賣妻這樁買賣是因為當時鄉村社會中還存在著另一種社會觀念，即在鄉下有很多這樣的賣妻行為發生，人們都習以為常了。[1]（P20）因此，在這些社會共識觀念的作用下，最終促使了亨查德賣妻行為的發生。亦如作品中描述的那個場景，在亨查德賣妻的過程中，眾人臉上堆滿了笑容，把它當作一場鬧劇來看，并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當交易到了實質性的階段時，旁觀者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愣愣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沒有一個人出聲制止。在這樣的社會群體里，人們只會看看熱鬧，當事情真正發生之際，沒人會去阻撓亨查德的所做所為。

（二）社會共識觀念中男權主義驅動下的肆意行為。在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男權主義思想充斥在當時的社會觀念之中。[2]（P62）在這種共識觀念的影響下，頭腦中被男權主義思想占據的男性對待女性所表現出的行為顯得十分肆意與自我。在《卡斯特橋市長》這部作品中，男主人公亨查德正是秉持男權主義思想的典型人物。在他的一生當中，他身邊的女性都仿如是他的附屬品，必須聽從的他的命令和擺布。

關于這方面最顯著的事例便是上述提及的賣妻事件。進一步分析、回顧賣妻事件的前后經過將會更加明晰男權觀念作用下亨查德無情而肆意的行為舉動。在亨查德的頭腦中女人就是他自己的附屬品，他對女性絲毫沒有婚姻中的真情實感。哈代在作品的開頭就交待了亨查德對妻子的無情表現。亨查德與妻子蘇珊兩人并行于鄉村小路上，亨查德在假裝看一張歌片以躲避妻子那些無聊而厭煩的話語，兩人一路中一直保持著沉默不語的狀態。有時兩人的胳膊就要碰到一起，而亨查德卻極力地避開，而蘇珊也習慣了這樣被冷落的對待方式。[1]（P1）不難看出，蘇珊在亨查德這里得不到任何夫妻之間情感上的慰籍。在男權觀念的支配下，亨查德犯下買妻過錯之后并沒有認真思考為什么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而只是認為自己是喝暈了頭，是在“毫無理智時才這么做的”，可見其肆意自我的程度之甚。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后，他對于自己賣妻的事情更是好不放在心上，只關心自己能否清醒地走路，是否對別人說過自己的名字，然后背起自己的工具籃子，竟然絲毫沒有感到沉重。他要去找妻子質問一下為什么不阻止酒醉中的自己。[1]（P12-13）哈代在此處從側面對亨查德的心理進行描寫，反襯他的自私無情。“絲毫沒有感到沉重”表面上是寫裝工具的籃子不“沉重”，實質上是寫亨查德對于賣掉自己的妻子并沒有愧疚感，所以他的內心并沒有“沉重”感。對于亨查德而言，賣掉妻子無需自責，也無需愧疚，因為在男權主義社會共識觀念里妻子只是附屬物，可以隨意支配。但是，在當時的社會共識觀念中不承擔養育子女的責任是要受到指責的。因此，妻子蘇珊帶著小伊麗莎白離開對于他來說是一種恥辱，使亨查德陷入了不仁不義的境地。所以，亨查德不敢光明正大地尋找妻女，只能偷偷地離開恥辱之地，只有車子底下的小狗成為他離開威敦領集市的唯一見證者。[1]（P13-14）也正因如此，亨查德反復思考自己有沒有因醉酒而說出過自己的名字，如果說了被人知道那會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亨查德在尋找妻女時也羞于暴露自己的丑聞，無法解釋失去妻女的原因，因此也無法找到妻女下落。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為了維護男性臉面的成份，亨查德在極力維護男權思想下卑微的自尊，這種表現是極其自私與無情的。更為嚴重的是，亨查德尋找妻女并不是想彌補自己的過失，而是要抓住妻子質問她當時為什么不好好想想，他當時是喝醉了，應該阻止事態惡化，不應使他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不難發現，亨查德的所做所為都是從自身的角度出發，行為是那么的自私無情而又肆意。

二、從農耕到工業的社會形態更迭

（一）更迭中的鄉村巨變。在《卡斯特橋市長》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資本主義蔓延與工業化快速發展對威敦和卡斯特橋一帶人們的生活環境帶來了巨大的影響。19世紀20年代后期，在英國鄉村隨處可見一些樸質的鄉野風景。鄉間村屋周圍有著綠色的圍籬，小路邊上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木，植物的葉子隨著季節的變化由綠色變為黃色再變成紅色。在每年同一季節的日落時分，都可以聽見鳥兒嘰嘰喳喳的啼聲。在落日的褐色余暉中，人們可以喝上用麥芽、面粉、牛奶、葡萄干、紅醋栗調制出的古老麥粥，那是天底下能找到的最美味的食物。[1]（P3-4）然而，就在18年之后，工業機械化的廣泛推廣打破了寧靜和祥的鄉村生活，農民的生活環境遭到極大的破壞。基于原始鄉村生態環境下的集市已被侵蝕的“體無完膚”。農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正如小說中所描寫的那樣，當已過中年的蘇珊再次來到威敦時，看到的滿是歲月的變遷。原始的生產生活方式不再存在了，威敦在資本主義工業化大發展的沖擊下，人民的生活環境遭受到巨大的破壞，威敦人的生活水平也在急劇下降，物質生活條件遠遠不如從前。

（二）傳統守舊的亨查德與蘇珊。在《卡斯特橋市長》中，亨查德是社會轉型時期傳統守舊農民的典型代表。[3]（P95）他不僅極具男權主義家長制的行為作風，獨斷專行，而且還沉緬于陳規舊習，行為固執、老套。這里以亨查德發跡之后所經營的糧草生意為例作以分析。與亨查德有生意往來的以及給他做工的人們無不抱怨他的肆意專橫，但是他們為了利益不得不與其走到一起，得到了各自所需的利益后便紛紛想法子盡量避開他。在糧草買賣的經營管理上，亨查德傳統守舊的表現更是為人驚嘆。亨察爾固執地堅持在播種上沿用老舊方式的播種筐。買賣干草時，他獨斷而固執地信奉自己三十多年的經驗用手掂量干草的重量、用嘴品判干草的質量，甚至仍然用肢體比劃干草垛的體積。在生意往來中，亨查德也是主觀臆斷地沿襲著農耕時代舊有的口頭協議方式，絲毫沒有意識到資本主義信用危機在社會更迭時期的嚴重影響。因此，亨查德的經營失敗可以說是社會觀念負面影響和社會轉型巨變的雙重作用共同而致。

在《卡斯特橋市長》中，哈代刻畫了代表舊農耕時代的傳統女性人物蘇珊。她遵從鄉村舊習，默認男權觀念，為了自己孩子的生計無奈再度尋夫求助。在故事的最初，蘇珊與亨查德的婚姻就是典型的傳統鄉村舊俗婚姻。亨查德對蘇珊沒有感情，蘇珊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可是，蘇珊并沒有絲毫反抗的意圖，因為在她自己的思想意識中也一直把女性當作男人的附屬品。正如中國古代的女性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亨查德每次喝酒過量后說要把她賣掉時，她只能把亨查德所說的話看作“開玩笑”。在威敦賣妻的事件中，作為競價拍賣商品的蘇珊只能在語言上作無力的抗拒。當亨查德把她賣了之后，蘇珊也認為此買賣是有約束力的，便跟著水手離開了。此后，她還與水手生下了兩人自己的女兒伊麗莎白。當蘇珊得知水手不在人世的消息時，蘇珊覺得她和女兒的生活變得無依無靠了。為了給自己的孩子解決生計的問題，蘇珊不由得想到求助自己之前的男人。于是，“蘇珊藏起了自己的自尊心，決定去尋找前夫”[1]（P22）。當她來到卡斯特橋之后，發現亨查德已經擁有了顯赫的地位時。此時，她頭腦里舊有的習俗觀念告訴她，她們娘倆與前夫之間現在已經存在著巨大的社會等級差距，再加之亨查德男權思想嚴重，好面子而又肆意妄為，因此她并沒有奢求亨查德能夠接受她們，而是希望能夠默默地離開。也正如后來蘇珊因病凄慘離世的結局一樣，蘇珊成為了伴隨舊俗觀念的農耕時代一同消逝的祭祀品。

（三）與時俱進的法夫瑞與伊麗莎白。在《卡斯特橋市長》中，作為新時代的知識青年法夫瑞精明強干、與時俱進，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法夫瑞最初與亨查德相遇時就表現出了他善于運用新知識解決問題的一面。[4]（P42）在法夫瑞下榻的小旅館里，亨查德與之攀談起自己做生意被騙積壓了很多發霉的陳麥之事。法夫瑞聽后將自己用心鉆研而得的解決方法慷慨地告訴了亨查德，幫助亨查德解決了燃眉之急。故此，亨查德力邀法夫瑞參與自己糧草生意的經營。遺憾的是，后來由于亨查德固執守舊、獨斷妄為使得兩人分道揚鑣，法夫瑞不得不為了生計自己重新開創事業。但是，法夫瑞與時俱進，善于運用先進知識管理經營生意。他早早地就嘗試機械化播種，大膽引進了播種機，提高了生產效率，同時采用先進的計量儀器對貨物進行稱重，掌控貨物的進出量。在生意往來中，他建立明晰的財務賬目，與生意伙伴簽訂交易合同，踐行了新時代商業模式的創新之舉。因此，他也受到了人們的歡迎與尊敬，還贏得了伊麗莎白的芳心。

在《卡斯特橋市長》中，伊麗莎白是獨立、務實、理性、學習新知識、追求新生活的新時代女性代表。雖然伊麗莎白在海邊漁村的童年時代經歷了生活的艱辛，但是她仍然堅信要通過自己的不斷努力去追求生活中更多的快樂和幸福。當亨查德得知伊麗莎白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之時，亨查德對她的態度驟然大變，不再熱情關心，而是開始冷淡、疏遠她。面對此種情況，伊麗莎白并沒有因此失落而一蹶不振。她在忍受著事態變遷的同時，積極尋找著出路。她毅然地選擇撇開亨查德的恩惠，靠編織漁網自力更生。這種新時代女性的獨立精神著實讓人倍受鼓舞。[5](P90)此外，伊麗莎白務實、理性、勇于學習新知識、追求新生活的特征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伊麗莎白在未成為亨查德的繼女之前一直都過著簡樸的生活。所以，當她成為亨查德的繼女之后，在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到虛榮的外相。伊麗莎白從沒有過浮華的思想，她經常穿著樸素的衣服，佩帶廉價的首飾，總是告誡自己不能忘記以前質樸的生活。在她第一次穿著華麗的衣服出門之時，就立刻得到了人們的贊賞，尤其是得到了法夫瑞的贊美。雖然也曾欣喜，但理智使她那種喜悅感轉瞬即逝。因為她還隱隱地擔心如果人們知道她那時沒有文化，不會講意大利語，人們就會看不起她，所以伊麗莎白決定必須要給自己多買幾本書看看，積極地去學習新的文化知識。果然，伊麗莎白在隨后的日子里開始堅持不懈地學習文化知識，通過努力來改變自己，改變命運，使自己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伊麗莎白購買了大量的書籍堆放在自己的房間內刻苦攻讀。在這期間，她也因書與法夫瑞結緣。經過不懈地努力，伊麗莎白不但獲得了周圍人的尊重，同時還獲得了與法夫瑞的幸福愛情。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形態更迭之際，伊麗莎白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人生的幸福與快樂，成為了新時代女性形象的標桿。

結語

《卡斯特橋市長》這部作品展現了19世紀上半葉英國從農耕社會走向工業社會過程中社會經濟發展與人們生活狀況發生的劇烈變化。既有的社會觀念對人們的行為方向產生了決定性影響，甚至能夠傳導到人的命運走向。社會形態的更迭也給人們的思想觀念帶來了巨大的沖擊，一部分人選擇大膽創新、與時俱進，而另一些人選擇固守陳規、頑固不化。回探經典，展望未來。人們應順應社會發展的客觀趨勢，緊跟時代步伐，明辨是非觀念，做出理性的人生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