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讀父親

唐寶明

①我是父親最小的兒子。“爹疼滿崽”這句話便成了父親愛的天平向我傾斜時搪塞哥哥姐姐們的托詞了。在我10歲那年，我生病躺在了縣城的病床上，我突發(fā)奇想地讓父親給我買冰棍吃。父親拗不過我，便只好去了。那時候冬天吃冰棍的人極少，大街上已找不見賣冰棍的人。整個縣城只有一家冰廠還賣冰棍，冰廠離醫(yī)院足足有10里地，父親找不到單車，便步行著去。一時半晌，父親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一進屋，便忙不迭解開衣襟，從懷里掏出一根融化了一大半的冰棍，塞給我，嘴里卻喃喃地說道：“怎么會化了呢？見人家賣冰棍的都用棉被裹著的呢！”

②初二那年，我的作文得了全省中學(xué)生作文競賽一等獎，這在小鎮(zhèn)上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的事兒。學(xué)校為此專門召開頒獎會，還特地通知父母屆時一起榮光榮光。等到參加頒獎會的那天，父親一大早便張羅開了，還特地找出一件不常穿的中山裝穿上。可當(dāng)父親已跨出家門臨上路時，任性而虛榮的我卻掃了父親的興，我說：“爸，有媽跟我去就成了，你就別去了。”父親充滿喜悅的臉一下子凝固了，那表情就像小孩子歡歡喜喜地跟著大人去看電影卻被攔在了門外一般張皇而又絕望。迎著爸媽投放給我的疑惑的眼神，我好一陣不說話，只是任性地待在家里不出門。父親猶疑思忖了片刻，用極盡坦然卻終究掩飾不住的有些顫抖的聲音說：“爸就不去了。”父親已經(jīng)破譯出了我心底的秘密：我是嫌看似木訥、敦厚且瘦黑而顯蒼老的父親丟我的人啊！看著父親頹然地回到屋里，我這才放心地和媽媽興高采烈地去了學(xué)校。可是，頒獎大會完畢后，卻有一個同學(xué)告訴我：你和你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坐在講臺上接受校領(lǐng)導(dǎo)授獎和全校師生羨慕的眼光時，你爸卻躲在學(xué)校操場一隅的一棵大樹下，自始至終注視著這一切呢！頓時，我木然，心里漫上一陣痛楚……

③父親最讓我感動的是我17歲初入大學(xué)的那年。我剛?cè)氪髮W(xué)的時候，寢室里住了4個同學(xué)，每個人都有一只袖珍收錄機，聽聽節(jié)目、學(xué)學(xué)英語，很讓人眼饞。后來，與其說是對別人的羨慕，倒不如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我走了60里地回到家，眼淚汪汪地跟父母說：我要一只收錄機。父親聽了，一個勁兒地嘆氣，母親則別過頭去抹淚。我心一軟，兩手空空連夜趕回學(xué)校。過了一段時間，父親到學(xué)校找到我，將我叫到一片樹林里，說：“孩子，你不要和人家攀比，一個人活的是志氣。記住，不喝牛奶的孩子也一樣長大。”我正掂量著父親這句話，父親已從懷里掏出一樣?xùn)|西放在我手上，伸開手來，正是一只我心儀已久的袖珍收錄機。事后我才知道父親是進城賣血換來的。“不喝牛奶的孩子也一樣長大。”就是父親的這句話，讓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做人的尊嚴，也讓我活出了一個男人的偉岸。

④父親不到60歲便病逝了。記得父親臨終的時候，他將枯槁的手伸向我，我將手放在父親的手心里，父親極力地想握緊我的手，但已無能為力。是的，父親雖然沒能陪伴和目送我走更長更遠的路，但是，父親一生積攢的種種力量已滲透到我生命中來——我的生命只不過是父親生命的另一種延續(xù)。

（選自《情感讀本》）

【閱讀訓(xùn)練】

1.請以“父親”為主語，用簡潔的語言概括文章寫的三件事。

2.說說“不喝牛奶的孩子也一樣長大”的含義。

3.請簡要賞析第①段中畫線的句子。

父親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一進屋，便忙不迭解開衣襟，從懷里掏出一根融化了一大半的冰棍，塞給我，嘴里卻喃喃地說道：“怎么會化了呢？見人家賣冰棍的都用棉被裹著的呢！”

4.文章以“默讀父親”為題有何妙處？

5.文章題目是“默讀父親”，從文中看，作者“讀”出了父親怎樣的性格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