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記》造物色彩學論綱發(fā)凡

鄧水蘭

【摘要】 針對藝術學學科學人們對《考工記》的色彩研究文獻中“以偏概全”與“不成系統(tǒng)”的現(xiàn)象，通過以社會學為理論支撐，從造物色彩學的學科高度，基于《考工記》中百工的造物色彩事象，對其進行系統(tǒng)性的研究;研究著力于挖掘《考工記》的造物色彩與建構《考工記》造物色彩學論綱發(fā)凡，建構《考工記》造物色彩學的本體論、設計論、制度論、文化論、價值論、審藝論與誤讀論，不僅能夠全局性地關注《考工記》造物色彩，還能從學科的視角對其進行理論建構，為色彩學學科填補造物色彩學中的《考工記》造物色彩研究空白。

【關鍵詞】 考工記;造物;造物色彩學;《考工記》造物色彩學論綱

[中圖分類號]J50 ?[文獻標識碼]A

自藝術學科獨立為門類以來，學者們掀起了對《考工記》的“關注熱”?！犊脊び洝纷鳛橄惹卦煳锘顒右?guī)范化的文本載體，展現(xiàn)了百工的造物科學與造物人文精神，是百工造物活動的指導手冊。百工造物作為一種社會行為，特定時代條件和歷史情境等外生態(tài)因素是造物活動的制約因素之一，造物活動的制約因素之二則是對“材美、工巧”的“物”本體訴求。在造物規(guī)范化生產(chǎn)模式的規(guī)約下，百工對造物之“色”的選擇也是成系統(tǒng)的，其造物色彩的運用，在“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1]906的“四合”造物價值觀引領下，形成了相應的造物色彩規(guī)范。本文通過對《考工記》原典及其周邊（研究論文與研究專著）的調查與研究，以社會學的理論為切入點，以造物色彩學為學科視點，通過跨學科的方法對《考工記》的造物色彩進行系統(tǒng)性研究，以建立起《考工記》造物色彩學論綱。

一、何為造物色彩學

造物色彩學是針對造物色彩研究的學科，即是對各種造物色彩的事實、原理、規(guī)律等造物色彩事象進行專門性研究的學科。

（一）造物色彩學的“學科”視點

造物色彩體系作為色彩學學科建構的系統(tǒng)內容之一，以學科視點來審視“造物色彩學”，來擴寬、推進色彩學學科的研究范疇。以學科的視角：1.從學科從屬關系來看，造物色彩學從屬于色彩學。2.從學科構架邏輯來看，造物色彩學由造物色彩的內生態(tài)系統(tǒng)與外生態(tài)系統(tǒng)組成。3.從學科研究范疇來看，有造物的類型研究、用途研究、形制研究等。4.從學科的研究方法來看，可分為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兩種。

綜上，從不同角度看，造物色彩學是一門研究造物活動中關于所有色彩問題的系統(tǒng)性學科。

（二）社會學取向的造物色彩學

社會是造物的生存狀況和發(fā)展環(huán)境，造物具有社會屬性。社會學是從社會整體出發(fā)來研究人的社會行為與人類群體，又反向來研究社會的結構、功能和規(guī)律的學科。以社會學的視角切入造物色彩的研究，以揭示二者之間的反映與塑造關系（圖1）。

在社會學理論的介入下，造物色彩學的研究對象和研究范疇至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造物色彩的社會文化本質與文化因素。2.造物色彩的社會群體生活與生產(chǎn)方式。3.造物色彩的社會管理制度與制約因素。4.造物色彩的社會群體價值與審藝認同。因此，社會學取向的造物色彩學研究，包括兩方面：一是以社會來看造物色彩;二是以造物色彩來看社會。

二、建構《考工記》造物色彩學論綱

（一）關注《考工記》造物色彩學

《考工記》中有木工、金工、皮革工、染色工、玉工、陶工六大類30個工種，在不同的工種造物活動中，造物已經(jīng)從實踐層面上升到理論層面。目前藝術學科的學者們《考工記》的研究都集中于造物思想、工藝、規(guī)范等，研究專著都為釋義性的解讀（1），針對其造物的“研究”專著空白，針對其造物的色彩關注也為空白。面對這種已經(jīng)形成的《考工記》研究顯學，以社會學為視點結合色彩學的學科建構，使之與《考工記》的造物相結合，一方面，可以對《考工記》的造物色彩進行系統(tǒng)性、全面性的研究。另一方面，可以解讀中國特定社會語境下的造物色彩文化，推進人們對造物色彩的認識與理解，提請對中國“設計”藝術歷史的關注。

（二）《考工記》造物色彩本體論

1.百工造物系統(tǒng)中的色彩

《考工記》中，除摶埴之工外，其它五類中的工種都與色彩相關，圖表1中針對原文記載，分別列出了與“色彩”相關的敘述語句（摘自清代阮元校刻的善本《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9月出版）。由圖表1可知，從以“色”選材、以“色”為造物進程情狀判斷、以“色”來規(guī)范物的裝飾、以“色”來彰顯人的身份地位，到以“色”來評價“物”的優(yōu)劣，“色”的“標準”幾乎貫穿于百工造物的全過程。

2.百工造物個體中的色彩

百工造物過程中，在“四有”的造物價值觀引領下，不同工種與“色彩”的關系各不相同。將各工種的“色彩”與其造物相聯(lián)系，則有：（1）木工中的輪人、弓人與刮摩工以色選造物所需之材;（2）攻金工、攻皮工與設色工以色清造物進程之狀;（3）皮工鮑人以色辨造物產(chǎn)品之質;（4）色工畫繢以色規(guī)范畫衣之事;（5）木工梓人以色表達禮制;（6）色工鐘氏以設色技藝來實現(xiàn)工藝;（7）木工匠人以白灰飾墻來提升宮室之明亮。

綜上，在不同工種的造物體系中，“色”在造物活動過程中都為“在場者”，且造物之“色”有其內在性與外在性的規(guī)范化系統(tǒng)。

（三）《考工記》造物色彩設計論

因百工集設計者與制造者為一體，在“產(chǎn)品”的生成與作用于受眾的過程中，其“色彩”行為，對物質載體——材料的選擇、加工與“消費”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

1.以色辨造物材料

“材美”是百工的造物原則之一，選材是造物必備的知識技能。材料即是產(chǎn)品造型的物質條件，其本身又具美學價值[2]37，不同工種的造物，其選材標準之一是以材料的色彩為標準：（1）輪人以青白選轂材;（2）弓人以“赤黑”“青白”、選用“干”“角”材，以青白、赤白、火赤、黑、筋腱色、黃色來選膠材;（3）矢人以栗色選箭桿（圖2-4）。

2.以色辨造物情狀

“工巧”是百工造物原則之二，在造物進程中以材料加工技術體現(xiàn)。在先秦的手工業(yè)生產(chǎn)時代，百工在材料加工過程中的色彩現(xiàn)象，成為其材料加工程序的判斷條件之一：（1）栗氏以青色辨冶鑄之時;（2）鮑人以白色辨洗滌之時;（3）鐘氏以色辨染色工藝進程，染羽以朱砂粉作為染料之一，染織羽毛的不同染色次數(shù)會使羽毛呈現(xiàn)不同的色彩。

3.以色辨造物質量

“為良”是百工的造物追求，是設計與制作共同的作用結果，其“產(chǎn)品”要被受眾接受才是完整的、有生命的產(chǎn)物。被受眾接受的條件之一則取決于產(chǎn)物本身的質量，在設計者、制造者、受眾對產(chǎn)物的判斷過程中，產(chǎn)物的色彩即質量判斷條件之一。皮工鮑人所制的皮革要如茅莠花一樣白才是質量優(yōu)良的產(chǎn)物。

（四）《考工記》造物色彩制度論

造物色彩的制度論是對造物色彩現(xiàn)象在政治制度規(guī)約下所呈現(xiàn)的形態(tài)特征研究與色彩作為政治符號參與制度構成的方式的互動關系研究。

1.“禮制”規(guī)約下百工的造物色彩行為

《考工記》百工六類的造物“職業(yè)”活動在周禮的統(tǒng)治下，器物的設計及制作都是服務于統(tǒng)治階級。在“禮制”的規(guī)約下，百工以禮的規(guī)范來指導造物的色彩行為，造物色彩形態(tài)成為禮制制度的物化表現(xiàn)之一。周禮中包括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等，其中的嘉禮則指親善萬民，包括飲食、昏冠、賓射、饗燕等禮。[3]96古人以射為禮，梓人以五采畫五正之侯服務于射禮，根據(jù)《周禮·夏官·射人》：“若王大射，則以貍步張三候。”[4]643可見，以內二尺為朱、白次之、蒼次之、黃次之、黑次之的五采侯并非大射禮的候，且“以射是相尅伐之事?！盵5]1649所以五正之侯具制服、約束、克制之意。即在天子大射時為“九節(jié)，五正”即畫五采;諸侯為“七節(jié)，三正”即去玄黃;大夫、士、卿等為“五節(jié)，二正”即又去白青，以畫朱綠。五正候、三正候、二正候，以色表尊卑之差別。

2.百工造物色彩符號參與“等級”構成

在“禮制”器物的色彩也成為使用者身份等級的象征之一，使禮藏于器，以色彩作為符號來顯身份等級，造物色彩也無意識地承擔了維系政治權威的重任。早在新石器時代，中國就形成了玉器進入“禮”領域被使用的第一高峰期，隨著工藝技術的進步，玉器制造業(yè)的發(fā)展，玉器被賦予了等級分層作用。《說文》：“以玉事神?！备鶕?jù)先秦時期人們的天地觀念，玉用于人神溝通，且天子才擁有這般神力，所以天子具有最高權威。玉人之事，是為朝聘、祭祀、聘女等禮儀所用，且玉器的使用上，以天子用純色的玉（2）、上公用雜色的玉石為玉器色彩規(guī)范，體現(xiàn)等級尊卑。將器物色彩作為階級的符號代表，又強化了玉器色彩使用主體的等級尊卑之制。

（五）《考工記》造物色彩文化論

造物色彩文化論是指在藝術學科范疇下分別對造物色彩的文化背景及作為文化構成的造物色彩本體進行研究?！犊脊び洝返脑煳锷饰幕鳛樵煳镂幕械淖酉到y(tǒng)，一是從造物色彩文化創(chuàng)造角度來進行綜合性把握。二是關注人與造物色彩文化間的關系去來探討造物色彩文化中人的色彩行為自覺與造物色彩自覺。

1.祭祀行為規(guī)約下的祭器色彩

造物色彩形態(tài)的背后，具有內在的文化規(guī)定，在整個社會文化形態(tài)下，受主流思想的約束，形成了造物色彩選擇。天子在巡守時，以馬為祭品，先殺馬再以瓚作灌禮祭山川。與人做瓚，因山川為地神，故用黃金做勺;內涂朱漆，是以示人神溝通，且朱色常在禮儀場合中被使用;外以青金裝飾，是因“青金乃金之精者也”[6]337，是以此來顯示對神的尊重，以此來達到祭祀的目的。

2.宇宙觀念導向下的畫繢五色

古人造物尊崇“尚象”，且此時的宇宙觀念為六合，即東、西、南、北、上、下，四方上下構成的空間觀。在宇宙觀念意識形態(tài)的導向下，造物色彩也形成了五方五色之說，但五色并非固定的色彩，而是一種現(xiàn)象之色，僅取象之意?！犊脊び洝芳s成書于戰(zhàn)國初期，在《考工記·畫繢》中：“畫繢之事，雜五色?！刂^之黃。”[1]918據(jù)清代阮元對《考工記》中畫繢之事的?？膛c漢代鄭玄注、唐代賈公彥疏對《考工記》中畫繢之事的解釋，都提到“六方有六色”?？梢?，畫繢為衣，其雜五色實為六色所象，六方對應于六色，天與地相對，謂之天玄地黃。在六方的空間認識下，形成了“六方色”意識形態(tài)（圖表2）。

3.《考工記》造物色彩文化的創(chuàng)造

作為文化本體的造物色彩，是人根據(jù)造物形制的內在規(guī)定與造物色彩的外在環(huán)境因素來進行創(chuàng)造的，人與造物色彩文化是一種互為的雙向建構關系。《考工記》的造物色彩文化，從文化創(chuàng)造的角度看，是人與物的一種交互作用產(chǎn)物。一方面，百工是造物色彩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與生產(chǎn)者。另一方面，透過造物色彩文化的反作用，指導了百工造物活動中對色彩的選擇。即作為等級觀念深植的時代，造物色彩也作為等級符號被規(guī)定，表現(xiàn)為在玉器的色彩使用上，且作為人神溝通的天子所用的祭器，有特定的色彩形態(tài)要求。

（六）《考工記》造物色彩價值論

造物色彩價值論是指包括實用、功能、倫理等在內的各個價值形態(tài)共性的“價值一般”。百工造物的過程即價值創(chuàng)造的過程，其價值在造物主體與客體、物與社會、物與主體和客體之間的相互作用下實現(xiàn)。

1.百工“四合”造物價值觀下的色彩認知

造物色彩價值存在于百工的造物活動之中，造物價值的實現(xiàn)就是造物者的最高標準。造物色彩在百工的色彩價值認知指導下，使造物色彩形態(tài)的存在變得有目的、有意義、有價值?！犊脊び洝分邪俟ぴ煳锏倪^程包含了對材料的審查與對材料的使用，在“四合”的造物原則指導下，百工對色彩的認知成為造物價值實現(xiàn)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其一，百工以材料之色來辨別材料的優(yōu)劣;其二，百工以造物產(chǎn)品之色來辨別產(chǎn)物的質量;其三，等級觀念調節(jié)百工造物色彩的行為。

2.受眾認同下百工造物色彩價值的實現(xiàn)

百工造物色彩價值是在主體與客體間的相互作用下實現(xiàn)的。物的潛在色彩價值只有在使用中才能被激活、被認同，同時潛在的價值存在又制約認同行為，二者間相互作用。在分職嚴密的制度規(guī)約下，百工的造物對針對于不同的物需求指向，創(chuàng)造出不同面向的造物色彩價值，以得到不同使用主體的認同。其一，得到不同身份等級的人的色彩價值認同;其二，得到不同使用場合的使用主體的色彩價值認同。

（七）《考工記》造物色彩審藝論

造物色彩審藝論是研究造物者與受眾對造物色彩的審視判斷及其色彩行為表現(xiàn)，旨在以藝術學的本體視角來對造物色彩藝術進行審視，建構造物色彩審視主體的獨立性認識、審視、守候、選擇與表現(xiàn)。

1.造物色彩審藝指導下百工判別表現(xiàn)造物色彩

《考工記》中的百工造物，在造物色彩審藝論的視域中，其造物色彩的現(xiàn)象由兩方面因素形成：一是百工對造物色彩的認知與表達，主要體現(xiàn)在：（1）百工對造物材料色彩的獨立選擇;（2）百工對造物進程色彩的獨立判別;（3）百工對造物色彩行為的獨立表現(xiàn)。二是造物色彩幫助百工實現(xiàn)造物價值的作用。

2.造物色彩審藝引導下受眾審視領悟造物色彩

人們從審藝的視角是易于發(fā)現(xiàn)造物的藝術學內涵的。[7]52將造物色彩與審藝相結合，以審藝的視角，可以從兩個方面實現(xiàn)對受眾進行引導。一是使受眾認知和審視造物色彩事象，主要體現(xiàn)在兩點：（1）感知生存環(huán)境的造物色彩價值;（2）審視自我身心的造物色彩需求。二是能使受眾認識和領悟百工造物的色彩行為，幫助受眾自身形成對物的合理需求。

（八）《考工記》造物色彩誤讀論

在《考工記》中的30工種涉及到的色彩事象共14項，分別為攻木之工6項、攻金之工1項、攻皮之工2項、設色之工2項與刮摩之工3項。但現(xiàn)有《考工記》色彩研究中：（1）研究都以“畫繢”之色為主，且將畫繢的五色概之以《考工記》的所有造物色彩規(guī)范;（2）學者們對“畫繢”中的“五采”之源流眾說紛紜，對五方、五色、五行之源流關系不明;（3）現(xiàn)存研究對梓人“五采”與畫繢“五采”的解說不一，沒有達成共識。

1.畫繢“五采”之源流誤讀

從現(xiàn)有的對《考工記》的色彩研究文獻來看，有的學者認為《考工記》中的五采就是五行五色，或有的學者認為是與陰陽五行所對應，亦或認為是五方五色，都各執(zhí)己見，這里旨在將《考工記》中的五采源流進行梳理。從“五采”的詞本身來看，有中國人的尚五意識，彩是色的同義詞，古文寫為采。[8]22由五帝之說，“至數(shù)字必以三五計算者，則因漢民族思想，以奇數(shù)為陽數(shù)，偶數(shù)為陰數(shù)：故尊三重五”[9]27。“繢”，通繪，《說文解字》：“繢，五采之繡也?！盵10]26《考工記》中的畫繢五色，在行文中實為六色，六采對應不同的方位，且為現(xiàn)象之色、觀念之色。首先，在古文獻中：漢代鄭玄注、唐代賈公彥疏、經(jīng)彭林整理于201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周禮注疏·下》與清代阮元校刻、1980年于中華書局出版的《十三經(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認為六色是奉六方有六色之事;1988年世界書局出版的《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中，認為六色是取古人觀象之色。其次，在相關文獻，如《禮記·禮運》與《周禮·春官·龜人》中，認為畫繢中的五色為奉方之色。再次，在現(xiàn)有的對五行五色、五方五色的文獻研究中：肖世孟認為“五行說”來源于商代發(fā)端至西周、春秋時代依然盛行的“四方”“四國”等方位觀念，西周晚期之后，“六府”“五材”觀念才逐漸形成了五行觀念[11]192，即五行與五色相配晚于五方與五色相配;陳彥青認為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五色觀念已經(jīng)初有建構，此時與之后融入陰陽五行觀的五色觀念有不同，且由五材構成的五行和色彩之間還沒有形成聯(lián)系[12]38;聞人軍認為陰陽五行則至戰(zhàn)國時最初發(fā)生，到了秦漢時期才盛行，且與科學技術相互滲透影響。[13]178

綜上，五色與五方、五行、陰陽五行的關系發(fā)展，是有一個時空關系的，即先有五方，再發(fā)展到五行，再發(fā)展到陰陽五行，而色彩早在人們的方位意識下與之相聯(lián)系，形成了與人生活相關的方位色系統(tǒng)?；凇犊脊び洝返某蓵甏c作者，所以畫繢五色并不能肯定是出于五行五色或陰陽五行觀念色，因此，則可以認為畫繢之五色是因人們的宇宙空間觀念，將方與色的相配而產(chǎn)生的觀念之色。

2.梓人“五采”與畫繢“五采”誤讀

《考工記》中不僅畫繢之事有“五采”，木工梓人為侯也有“五采”。但畫繢為畫衣繡裳的工種，為六方六色，因天不可謂之黑，故玄黑同色，而梓人制五采箭靶，是以五采畫正之侯。畫繢五采為廣義的現(xiàn)象之色：（1）東青、南赤、西白、北黑、天玄、地黃，即為天地四方之象六色，而非實指之色;（2）青與白相對，赤與黑相對，玄與黃相對，兩兩分別形成新的色彩;（3）青與赤相交，赤與白相交，白與黑相交，黑與青相交，分別組成不一樣的花紋，為十二種不同意義的圖案文章;（4）畫土、畫天、畫火、畫山、畫水等各有規(guī)約，且要合理調配四時五色;（5）畫繢先施五采，然后再施白粉勾勒，以襯托畫面的光彩和鮮亮。故畫繢之五采所蘊含的除了設色技巧與取象之色象外，還蘊含著宇宙空間觀念、色彩搭配觀念、尊天敬神觀念與階級觀念。

梓人五采為狹義的具體之色。古代的射禮可以分為大射、鄉(xiāng)射、燕射、賓射，《考工記》中梓人之侯為賓射服務。賓射是諸侯之間會盟或朝拜時所舉行的一種射禮活動，射于王廟，使用三種箭靶，繪制五采，寓以文德接待遠方客人之意[14]，在天子大射畫時五采、諸侯去玄黃;大夫、士、卿等又去白青，以畫朱綠，即為尊卑等級之色。五采之侯為中央朱方二尺，白次之，蒼次之，黃次之，黑次之，五采之侯為具體所畫之色，其中有朱、蒼與畫繢五采中的表達不同?！爸臁睘槌嗟囊环N，其一是指朱砂的設色材料;其二是“朱加言成誅，與殺、色的意思類似，表砍頭見血，朱比赤尊貴。”[15]44“蒼”為青的一種，其一為顏色詞，指發(fā)灰的青;其二蒼不等于青，如蒼天，是春天的天空，比較朦朧，非純正的青色。[16]40所以作為春季的賓射之禮，一要根據(jù)尊天而設含蒼色之侯，二要根據(jù)等級設含朱色之侯，且朱色中為二尺畫正。故梓人五采為具體之色，是道德觀念、等級觀念、禮儀觀念的體現(xiàn)。

綜上所述，梓人制侯的“五采”并不等同于畫繢畫衣繡裳的“五采”，二者有相同之處，也有區(qū)別之處。

3.畫繢“五采”與《考工記》造物色彩誤讀

通過對學者們現(xiàn)有的對《考工記》色彩研究的文獻統(tǒng)計與閱讀，發(fā)現(xiàn)現(xiàn)有的《考工記》色彩研究多集中于對畫繢之色的解讀，且欲將畫繢之五采以偏概全為整個《考工記》造物系統(tǒng)的設色規(guī)范。而其實在古文獻的注釋中，畫繢之事為畫衣繡裳之工，是畫繢之事中畫衣繡裳之工的色彩規(guī)范，而《考工記》中所涉及到的有六類30工種，且有五類11工種涉及到造物色彩，根據(jù)前文所述，可知，畫繢五采并非《考工記》的造物色彩規(guī)范，所以，不能將畫繢五采概括為《考工記》的造物系統(tǒng)色彩規(guī)范。

結 語

總之，站在造物色彩學的學科立場上，從社會學領域切入審視、研究《考工記》造物色彩學，將《考工記》中的造物色彩內外生態(tài)系統(tǒng)進行全面分析，尋求能夠系統(tǒng)性地深入建構其造物色彩學的特色理論，將有助于促進色彩學的學科建設、有助于對我國古代造物系統(tǒng)的研究、有助于學人們對中華傳統(tǒng)造物藝術的關注、有助于建立中國色彩學的本土話語體系，也為當下的造物活動提供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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