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悠

曹小楠

見到的第一架琴是在初中校園里一個閑置房間。路過，銹跡斑斑的鎖被工人攔腰鉸斷，工人不見蹤跡，只有那架木制的琴被殘破的桌凳圍觀，生了時光的塵。掀起蓋子，一排琴鍵如整裝待發(fā)的士兵，只不過生活困難，一些明顯沒有士氣光澤，一些身形沉下去，矮了半截。那對我來說，仍然是個可愛的東西，只能點響一個琴鍵，琴音風塵仆仆而來，不知上一次彈響它的是何人，是夜間還是清晨。

除了鋼琴，沒有哪一種樂器可以讓我有仰慕感，接近感。它可以穩(wěn)妥的停在房間一隅，陪一個孤獨者飲盡歲月的苦酒，流下熱淚；它可以像一個驕傲的紳士站在舞臺中央，四下燈光褪去，一束光把他烘托而出，他變成了情緒的源頭，主宰，時而低眉絮語，時而烈目狂瀾。何其有幸，可以借它抒己，何其有幸，可以隨之悲喜。

現(xiàn)在，我也是一個幸運的媽媽，在一個周末傾聽關關的彈奏。關關在鋼琴上任意揮灑心情，是一首《嘎達梅林》，嘎達梅林深沉略帶悲愴的故事從她的嘴里唱出還有些輕巧，她不知道近一個世紀前為了牧民還能在穹廬之下策馬飲牛，嘎達梅林發(fā)動抗墾起義，最終被那多情英武的少帥張學良派兵圍剿，懸顱示眾。適風雨如晦時，張學良背后的關內(nèi)同樣也是一片凄風冷雨，九一八事變，拓邊軍隊不得不撤離，牧墾計劃失敗。

相同的歷史，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感觀角度，你看血色殘陽，他言如火如荼，中外古今，莫過如此。

嘎達梅林廟前悠揚的頌歌被傳唱至今，又被編者收在了一本書里，成為關寶即將演出的新年曲目，她天天練習，追求最飽滿的演出效果。

個人的命運被投放在轟轟烈烈的歷史里，那些感動摯誠又隨著時間流駛消蝕喑啞，但，一色琴鍵，幾行琴譜，竟讓坐在關關珍巧身形后的我，生出蒼茫渺遠之嘆。

我的面前，關寶的右邊，站立著與琴鍵齊高的翰寶，他看不到琴鍵，小手緊扣，齊抬指，用力按下。他擅長在姐姐彈琴時搗亂，加些不合諧的聲音，也會扶著凳子興致勃勃的隨節(jié)奏蹲起，打拍子，踮步，旋轉(zhuǎn)腳跟。鋼琴也為他開了一扇認知的門，甩出一條美麗的紐帶，讓他和姐姐和媽媽一起欣享這最好時光。

琴聲悠悠。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