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針落下（七首）

至遠

高天流云心飛揚

稻浪俯身大地

鄉親們俯身稻浪

豐收的喜悅俯身土地

一切都是謙卑而忙碌的

唯有那只悠閑的鷹

像個牧童

把一朵朵白云往天外趕

秋天，越飛越高

松針落下

松針落下

落在漸黃的草叢

落在無人收拾的空谷

那么多的松針落下

還是縫補不了

越來越多的裂痕

松針落在奶奶墳上

密密麻麻的，像是要把

這枚有些松動的紐扣

釘得更牢些

枯葉蝶

我的惡行

如兩片干葉

穿在我漸老的肉身上

閉目坐于長凳

聽到人們對我的過往

指指點點

甚至直接用樹杈來戳我后背

或許是戰栗，或許是被風吹起

兩片枯葉微微張開

讓人看到，深藏其內

那驚世駭俗的美

梨花頌

她用歌聲種植梨樹

一樹如簪，百樹成林

千樹成煙

梨樹漫過了灞橋

漫過了馬嵬坡

從長生殿飛出的鳥

站在如煙枝頭

看渭水又長又白

如唐朝的水袖

在黃昏中舒展著憂傷

歌聲盡

一朵朵梨花開始墜落

雪，鵝毛大雪

落滿驪山

落滿歷史的耳朵

離 別

一次次回來

又一次次離開

故鄉與異鄉

我用或急或緩的腳步

畫著一根根或輕或重的線條

每一次回來

總有些老墻老樹遺失

每一次離別

總有些故人在消失中

閃現

為什么是離別

是這一次次丟失的痛苦

讓我更準確地記清了

它們的位置和顏色

畫出了故鄉完整的風貌

暮 色

落日是最大的燈盞

火焰熄滅后

黑夜把一些東西隱藏

又把一些東西推到我們眼前

群山在暗處升起

幾縷清泉正從山縫漏下

白鳥的翅膀拂過早年的松濤

山道上，黃牛正緊隨我的少年

向黑夜深處歸去

夜中的村莊

夜色中一些細小的腳在走動

牌坊、茶亭、村廟

石板巷和祠堂的檐角

都有窸窣聲環繞

一群群蝙蝠穿梭巷陌

仿如黑色血液，兩束寒光

從祠堂的斗拱射出

那是隱藏多年的鷹

射出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