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書（外五首）

阿雅

1

痛，也是一種聲音

我一直在努力傾聽她的表達

進入骨縫里的風和流水

在狹小的空間里滯留、回旋、奔突

偶爾的熱烈、孤單、悲傷

多像我筆下的文字，以及

真實的生活

我需要不停地拉伸

用更熱烈的風去吹拂

是的，就是這樣

一種痛的消失，需要一種

更深的痛，去治愈

2

凌晨三點，我從疼痛和酸脹中醒來

從一粒杏仁中醒來

我聽到墻壁的呼吸

聽到風，在露臺的欄桿上停留

萬物各自伸展

伸展里那些小小的風暴會被誰認領呢？

這樣的暗夜，伸向天空的枝條，以及

醒著的翅膀

是否有了新的表達？

春天越來越近了

我想把疼痛一巴掌拍死，或者

用它喂養出窗前月，看人間寂靜

天堂，似乎觸手可及

3

是的，痛也是一種救贖

它把太多的觸角伸向身體的深處

不停地翻檢，判定，捶打

讓我清醒并一次次抽離

那些痛心的錯，呼嘯而來的錯

把死神照亮的錯

讓我懂得了春之堅，原諒了果之澀

看見了河流里隱藏的事物

我要把她們釀成酒，在無人的時候飲下

細品，救贖和熱愛

你的，我的

用苦難搭建的一生

獨 酌

在我飲下的叢林里

交錯著太多秘密的風

呼喚以及他們卷起的千堆雪

他們把呼吸翻新

把語言抬高、壓低

把無處安放的動蕩補充完整

沿著高一腳低一腳的眩暈

進入生活以外的秩序

觸手可及的都是序言，初始的美

沾滿了露水的蟲鳴、草木

是另一個我

擊鼓而歌的我，長有翅膀的我

唯愿與爾同銷萬古愁的我

皆為逝水，皆為孤寂

皆為苦辣酸甜的刻度

每一滴每一叢的對抗、潤澤，都有

拍岸的美

繼續擊鼓、飛翔，不停地發現、唱和

那不甘，舉杯的姿勢

以及飲下的停頓，長醉

仿若新生，仿若死去

解 藥

有時是一塊石頭投進湖水

有時是一場雨覆蓋了另一場雨

我喜歡給庸常的日子加進草芽

風，或者文字的河流

喜歡在身體迷宮里找出閃電、荒野

和石頭

萬物自有秩序

在打破與重組的過程里

我不停地醒來、告別、救治

將白和藍加深

一些苦加重了甜的清晰

清晰里，再去拆一些詞來解渴，來愛

比如梯子，蘋果

比如懸崖，彼此

比如黃昏，大雪

多么好，這沉重的人世里

我們都還活著，并努力將自己活成

一劑良藥

過 程

把石頭開花的時刻寫進去

把認出風暴的大海寫進去

把遺忘和熱愛的眼神寫進去

把不能說的秘密的痛寫進去

我在聽一張白紙上沙沙的聲音

那些苦著的，醒著的，走丟的

那些明亮的，樸素的，帶著鐵的氣息的

近的遠的濃的淡的

喝一口美酒吧，請繼續這幸福的旅程

繼續風雨

在最后一班列車呼嘯而過的時候微笑

在擁抱大雪的時候也把自己抱緊

抱緊我們短暫而緩慢的一生

九 年

風波初定

有人在庭院中植樹

有人在大火中逃生

九年，我已經習慣了桌上的那杯

白開水

再也說不出愛了，只一次次

在你回來的路上

搬運水果，蔬菜和陽光

機 器

很多時候，我和你一樣

支撐、嚙合、運轉

拒絕松散和任性

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一日三餐，兩點一線

以及一些被設定的程序、幸福

有時，我會懷疑美的多變性

懷疑愛與恨的徒勞、神秘

努力地掙扎、奔跑

偶爾也會走在你的前面

想到速度，喧囂中的安靜

想到烈酒、芒花以及

呼啦啦的風

彼時，我們一定是在河流的兩岸

相互厭棄，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