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奔馳

GULU

成為一名有駕照的讀者之后，再看書時便格外留意書中人——尤其是寫書人——都開什么車。許是因為福特公司曾生產出世界上第一輛屬于普通百姓的汽車，所以福特車常常奔馳于字里行間。

小說《長日留痕》中，管家史蒂文斯駕駛著主人“那輛舒適豪華的福特汽車”前往海岸，去探訪曾在公館服務的女管家肯頓。

《天使，望故鄉》中，主人公的父親甘特受人挑動而買下當時的奢侈品“一輛福特牌五座轎車”，盡管他也喜歡開著車領著家人去很遠的鄉村轉悠，但每次當車的賬單送來，“都引來他痛心疾首的號叫。”在這部以新的工業經濟打破原有鄉村生活為時代背景的小說中，托馬斯·沃爾夫“盡量把美國納入一個人的經歷之中去”，也把個人的經歷納入一輛車中……

第一次看到英國作家“福特·馬多克斯·福特”的名字，感覺它像一輛加長型雙門轎車，自此便覺得福特車是極適合作家的座駕。既然“作家”與“座駕”的拼音相同，那么走進其座駕，便走近了一位作家。當作家與作家相遇了，福特車更成為他們一起仗劍執酒走天涯的馬。

對于雷蒙德·卡佛來說，家是他找到下一瓶酒的地方，而車則將他送到有下一瓶酒的地方去。1973年，卡佛“開著一輛九年車齡的福特牌獵鷹敞篷車”，去艾奧瓦城教課。著名小說家約翰·契弗也在那里。嗜酒如命的他們總一起開著福特出去買酒，——車子見證了他們飄著酒香的友情。

20世紀20年代，海明威夫婦常同格特魯德·斯泰因一起坐著她的福特牌越野車去野餐。斯泰因曾將自己的老福特車送到修車行，修理工手藝不熟練，態度也不認真，遭到她的抗議，車行老板于是訓斥了他：“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斯泰因后來將這句話送給了海明威。因為一輛車，一代人被命名。

那天，將車停在一輛霸氣的福特猛禽旁邊，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成為不了“作家”了——我的“座駕”小馬太過平凡。

小馬非名馬。影片《黑金》中，梁家輝對開會遲到的老板說：我們坐的都是奔馳，都是勞斯萊斯，你坐馬自達，怪不得你塞車，你坐馬自達根本沒有資格來參加這個會！

坐名車難道就不塞車了？沒道理。盡管遭到黑幫大佬的無情嘲諷，可是在日本電影《幸福的黃手帕》中，我的小馬——是它的長輩——卻很是吸睛。影片中，那輛紅色兩廂掀背車型的Familia，載著高倉健一路駛進中國觀眾的心中……

雖然生而平凡，但我的小馬依然被作家看到了：在科爾姆·托賓的小說《黑水燈塔船》中，海倫被領到醫院的停車場，那里停著弟弟的車，“一輛破舊的白色馬自達”，她將開著這輛散發出異類氣息的車，去將弟弟得了艾滋病、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告訴母親。載著這個沉重的消息，海倫覺得自己像“在夢里開車”。

尤其讓我感到自豪的是，英國作家默罕默德·哈尼夫的暢銷小說《爆炸芒果》里，也有小馬的身影。在這部解密巴基斯坦前總統齊亞哈克飛機失事真相的諷刺小說中，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比爾·凱西乘坐的飛機降落在伊斯蘭堡機場時，六輛緊挨跑道停著的“黑色馬自達豪華轎車”早已等候在那里。

當巴基斯坦的警衛們端著閃閃發亮的Uzis沖鋒槍鉆進其中的一輛轎車時，我莫名激動起來——原來，我的小馬并不平凡，需要時它就是一匹戰馬！

不名貴但性能高，不耀眼但有特色，四蹄生風，縱橫馳騁，我與我昂藏不凡的小馬一起奔馳在自己平凡的生活中。

（編輯·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