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代以文治國,以科舉取士,為了培養更多的人才通過科舉考試,各種社會力量積極建設書院,書院的教材、內容和科舉考試內容大致相同;書院以教書育人科舉應試為目標;師資也由有科舉考試經驗的名師組成;書院的藏書擴大,豐富了教學資源。書院修繕科舉制的不足,推動了科舉的良性發展;新儒大師對于只重各利的片面科舉觀的矯正,對后輩的科舉取仕影響重大。可以說,科舉帶動了書院的興起,書院也推動了當時科舉制度的改革。
關鍵詞:宋代;書院;科舉制
中圖分類號:D69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20-0125-03
書院作為中國古代的一種教育組織形式,既有官辦,也有私人設立,以講學和藏書為主要職能,有專門的校舍來收藏書籍,聚徒講授、研究學問。隨著歷史的推進,書院在宋代得到了飛速的發展,究其原因這與宋代統治者的重視、文教興盛以及科舉制度的發展密不可分。目前,學界對宋代書院的研究成果頗豐,但是缺乏對科舉制與宋代書院,缺乏新儒學大師與科舉觀的完整梳理。基于此,本文擬從書院發展的歷程出發,對科舉制與宋代書院兩者之間的關系進行梳理,從而指出科舉制對于宋代書院快速發展的推動作用,書院自身為適應科舉制做出的積極調整以及書院的名儒賢師引導士人凈化功名利祿之心,對后世的科舉取士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一、藏書與求學:書院的歷史淵源
據現有文獻記載,書院萌芽最早可追溯到漢代,這與漢代的“精舍”、“精廬”有一定的關系。“精舍”和“精廬”為漢代學者收徒授業、私家講學的地方。《后漢書·包咸傳》記載:包咸“少為諸生,受業長安……后住東海,立精舍講授。”[1]800由史料可知,包咸前往東海,建精舍,授徒講學,是當時的教育場所。《后漢書·儒林傳論》載:“精廬暫建,贏糧動有千百。”[2]1027由此可見,漢代的“精廬”已經是發展到一定規模的口授講學場所,但“精廬”和“精舍”都缺乏藏書功能,缺乏書院的基本功能之一,因此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書院。
書院一詞最早出現于唐代,唐代刺史蘇師道在《司空山記》記載:“司空山在山之西,去觀十一里,今殿宇有像,壇凈基圖,宛然在焉。宅左有光石山書院,故基尚在。”[3]32這便是書院在史料上最早的記載。唐玄宗開元六年將乾元殿改為麗正修書院,開元十一年設置麗正書院。開元十三年將麗正書院改名為集賢殿書院,“集賢學士之職,掌刊輯古今之經籍,以辨明邦國之大典。凡天下圖書之遺逸,賢才之隱滯,則承旨而征求焉。凡承旨撰集文章,校理經籍,月終則進課于內,歲終則考最于外。”[4]975清代詩人袁枚在《隨園隨筆》中寫道:“麗正書院、集賢書院皆建于朝省,為修書之地,非士子肄業之所也。”[5]所以,這里的“書院”是藏書修書的地方。
唐末五代時期,戰亂頻仍,社會動蕩,廣大知識分子為躲避戰亂,走向山林,收徒講學,創建書院。與唐初書院不同的是,這些書院多面向社會開放,是公共活動場所。正如錢穆先生所說“它是黑暗中的一線陽光,潛德幽光,必大興于后世。”[6]168相較于前代的書院,這一段時期的書院逐漸受到統治者的重視,特別是匡山書院,后唐皇帝李嗣源為其親自頒賜匾額,并且發布敕書,對匡山書院大加贊賞,“故凡閭巷之書聲,實振國家之治體。”[7]這種敕書的意義非同小可,標志著書院的創辦有了合法性,且兼具教育功能,受到統治者的肯定。
綜上所述,在五代十國時期,書院的職能主要是教育功能,而不是過去的藏書或者辦公場所,這標志著后代真正意義上的書院的出現。書院在數量上沒有太大的發展,但是卻為宋代書院的興起,打下了基礎。
二、官學的沒落:宋代書院興起的歷史背景
科舉制的歷史源遠流長,對中國的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等方面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隋煬帝設進士科,唐朝的歷代皇帝進一步完善科舉制,到了宋代,統治者確定了以文治國,以科舉取士的國策,科舉成為選官最主要的途徑,“國家用人之法,非進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為賦詩論策者,不得及第”[8]311,極大地增強了科舉制對社會的影響力,有些學者甚至提出宋代是“科舉社會”[9]1的觀點。此外,宋代統治者基本取消了士人參與考試的身份限制,兩宋的書院借此做出調整,開始直接為科舉考試服務,書院這種面向平民開放的求學機構也得以大發展:
各種社會力量積極參與、增修書院。宋代重視文治,加之放寬了對考生的身份限制,考生的數量劇增,這對于經歷了五代十國戰亂割據的北宋政府來說,財政困難,興辦官學壓力巨大。呂祖謙在《白鹿洞書院記》寫道:“國初……學者尚寡,海內向平,文風日起,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閑曠以講授”,在士無求學之所和教學資金的嚴重匱乏的雙重壓力之下,宋代士人團體承擔起了培養人才和發展教育的歷史使命,他們沿襲前代的做法,建院講學。慶歷年間所建的義學書院,便是李宗儀和李宗儒兩兄弟修建,為嘉魚學子提供的讀書之處。笙竹書院在“教育本族子弟為主”[10]78之外,亦招收各地求學之人。由上述史料記載,書院為士人應舉創造了條件。
書院的經費來源比較充裕。與唐末五代的私家辦學不同,宋代書院的經費來源多種多樣。孟子曾講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士農工商中,士為四民之首,但在求學生涯中卻沒有穩定的生活來源,書院的創建者深知此理。公安書院“置田撥錢以給廩用,既而仿四書院,乞賜額于朝。六年夏,上親灑宸翰賜名公安書院。”[11]另據程鉅夫的《南湖書院記》記載“南湖書院,起于宋季,原于藩臣屋數十楹以為居,祀七賢以為望,以為望田數百畝,以為食,來者養而教之,意甚美也。”可見擁有的規模和經濟實力是較為突出的。蘇軾被貶黃州期間“近于城中得荒地十數畝,躬耕其中。作草屋數間,謂之東坡雪堂。”他離開黃州后,田產和房屋捐給后來的雪堂書院,雪堂作為書院的教學活動場所,田產作為養士之資,從而使書院得到正常運轉。充足的經費為書院的正常運行提供了堅實的物質保障,士有所養,宋代書院的規模也逐漸增長。
三、服務于科舉:宋代書院的興盛
宋代以文治國,科舉取士,但迫于政權建立之初的人力和財力的匱乏,官學發展滯后,促使大批渴望儒學教誨的士人轉向書院求學。在科舉制度所倡導的“遺子黃金滿籝,不如一經”[12]3107的社會價值觀驅使下,五代十國時期的書院又被修復起來,并且在辦學目標、教學內容、師資力量和藏書規模上都做出相應的調整,使宋代書院在前代的基礎上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一)書院的教材、內容和科舉考試的內容大致相同
據相關文獻記載,北宋前期,官學的教學內容主要有:“《詩》、《書》、《易》、《左傳》、《儀禮》、孔穎達的《五經正義》、徐彥的《公羊傳疏》、楊士勛的《轂梁傳疏》、賈公彥的《周禮注疏》和《儀禮注疏》”[13],而政府頒發給地方官學和書院的書來看,分別有《詩》、《書》、《易》、《左傳》、《轂梁傳》、《公羊傳》、《禮記》、《周禮》、《儀禮》,兩者使用的教材極為相近。我們不難推出,書院的教學內容極大的受到了科舉制度的影響。南宋中后期,統治者重視理學,科舉考試的內容向理學傾斜,加之書院多為理學大師創辦,教課自然以理學內容為主。另外,朱熹、陸九淵、張栻這一批優秀的理學家及其弟子大都生活在江南地區,從而推動了江南地區成為了南宋書院的興盛之地,可以說科舉制從側面影響了書院的地域分布。
(二)書院轉向以教書育人、應試科舉為目標
北宋時期,秀溪書院的創辦者鄧晏“懇辭獲命”,教授當地士人。南宋時期書院更加重視應舉訓練。朱熹也在《學校貢舉私議》中提出自己的見解:“命題者必依章句。答已者必貫通經文,條舉眾說,而斷以己意,當更寫卷之式,名著問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約三十字以上,次列其所治之說,而論其意,次又旁引他說,而以己意反復辨析,以求至當之歸,不必如今日分段破題。”[14]165兩宋期間,書院作為主要的教育機構,將傳授儒家經典,助力生徒科舉應試作為自身教學活動目標。
(三)在師資力量上,盡量延攬有科舉考試經驗的名師授教
宋代書院建立之初,不少書院是由進士出身的官員或者候進士創辦、任教。岳麓書院的首任山長周式,就因為“學行兼善,尤以行義著稱”[14]70,而受到宋真宗的召見,名揚一時。泰山書院的創始人孫復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經學大師,與石介和胡瑗并稱“宋初三先生”。這些進士出身的人創辦書院或者去書院任教,并且利用自身的科舉考試的經驗,幫助教授的生徒在考試中獲得更大的成功。以理學大師朱熹創辦的武夷精舍為例:“生徒91名,其中進士28名。”[15]3207遠遠超過了當時國子監和太學的錄取率。
(四)書院都盡力擴大藏書規模,作為重要的教學資源
書院是士圍繞著圖書開展文化教育活動的公共場所,藏書是書院的一項主要事業。淳熙八年朱熹奏請朝廷,懇請賜書:“太上皇帝御書石經及印版九經注疏、《論語》、《孟子》等書,給賜本洞奉守看讀”。[16]33石洞書院的創辦者郭欽:“東陽郭君欽止,作書院于石洞之下……徙家之藏書以實之”[17]81。泰山書院在創建之初“乃于泰山之陽起學舍齋堂,聚先圣之書滿屋,與群弟子而居之。”[18]223豐富的藏書,為求學之人提供學習材料,教師也利用所藏圖書進行學術研究。由此,書院逐漸從教學場所轉變為科研基地。
“據白新良先生統計,北宋興復書院73所,多為私人創辦,而南宋的書院數量更多,共有442所,是北宋書院的六倍。”這些書院上承于官,下系于民,是知識分子求學之所,也是官府的養士之場,這樣的歷史環境也決定了書院必然會以教學為主,為士人成功應舉創造了條件。書院的名師宿儒學識淵博,道德高尚,在培養杰出的科舉人才以外,教學內容形成的良好的科舉觀對科舉制度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四、修繕不足:宋代書院與科舉制改革
宋代書院,受到科舉制的影響,并在一定時期承擔著官學的責任,為宋代讀書人提供著應舉求學場所。另外,書院也在一定程度上修繕科舉制的不足,幫助學子樹立正確的科舉觀,發揮了積極的作用。首先,書院培養出大量的杰出人才。茂詢、茂先、夢升、子元等十位登甲科[19]43,均出自櫻桃書院和芝臺書院。應天府書院“觀夫二十年間,相繼登科,而魁甲英雄,儀羽臺閣,蓋翩翩焉未見其止。”[20]624由此可見書院培養的人才眾多。這些弟子品性純良,進入仕途之后,為宋代政壇注入了一股清正之氣,推動了科舉制度的良性發展。
其次,書院對于科舉制的影響,體現在書院的教學內容直接影響科舉考試的科目設置。新儒學作為書院的講習科目,促使了考試的科目變動。新儒學的確立過程歷經坎坷,北宋二程為代表的新儒學受到王安石、蔡京等當權派的壓制。南宋高宗、孝宗和寧宗都先后宣布禁學,新儒學受到嚴重打擊。但隨著朱熹、張栻、呂祖謙這三位理學大師分別在嘉定二年、嘉定八年,嘉定九年被追謚為文公,宣公和成公。理學家們被統治者尊重和平反,他們的學說得到了統治者承認,書院做為新儒學的傳播基地在宋代的教育舞臺重新立足。朱熹在《學校貢舉私議》提出了改革進士科的新內容,取消詩賦進士科,“提出將諸經、史、子、時務分科分年考試”[14]177,《論語集注》和《孟子集注》在嘉定五年被正式批準進入官學,成為了國子監和地方官學的教材,書院研究的新儒學逐漸得到統治者的認可,成為了官方宣傳的主流,由此可見科舉制的考試內容受到了書院的影響。
南宋理學家強調儒經的道德教化意義,反對只為考取功名的片面思想,將提升個人品行作為最重要教學目的。楊允恭在景定四年提出“士之由是路出入是門者,蓋亦果確用工希賢希圣,庶不負圣天子立道作人之意。”[21]112這是科舉取士的初衷,也是理學精神的體現。追逐科舉功名轉變為靜心研習,幫助學徒樹立正確的科舉觀和人生觀,凈化了當時危害士人的功利之心。新儒學大師對于只重視名利的片面科舉觀的矯正,用心良苦,對后來的科舉取士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余論
書院到了宋代,在科舉制的影響下,針對教學目標、教學內容、師資力量和資金管理方面均做出了相應的調整,使得書院數量有了迅速的增加,培養了大量的人才,由于其不限定入學條件,廣收門徒,形成了各書院互相交流的氛圍,側面上反映了宋代文教興盛的景象。另一方面,書院的先哲大儒不僅學術精湛、道德高尚,更為宋代科舉取士中良好社會風氣的形成做出了貢獻,輸送的杰出人才也對科舉制的完善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宋代書院作為中國古代教育組織,矯正了當時士人的科舉觀和名利之心,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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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祥(1993—),男,山東濰坊人,單位為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中國農業歷史文化研究所,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史。
通訊作者:楊乙丹(1980—),男,河南上蔡人,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發展學院教授,主要從事農業史研究。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