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意窗

文 王家年

圖/木易

筆者走南闖北之時，常關注那些古代遺留下來的建筑物，它們都有窗，而每一扇窗都有屬于自己的平凡故事，承載著個體生命的歡樂或憂愁……

明清時期的建筑空前發展，在北方的走廊和外墻上，常有造型豐富的小窗點綴其間，窗飾有石榴、桃、扇面、方形、五角、六角、梅花……粉墻上疏疏落落、形態多變的窗洞，活潑而又通透，成為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清后期開始在窗洞內外安裝玻璃，夜晚觀燈、白天觀景。

蘇杭一帶頗為盛行在走廊與外墻上開窗洞，明代計成的《園治》中稱為“漏明窗”。常以薄磚瓦碎砌成窗欞，也有以綠色方形花玻璃鑲在窗內的華麗式樣，那形式與美感令人嘆為觀止。漏明窗之妙在于內外看均可，而景觀各異，往往前面剛讓你怦然心動，回頭看時更意趣無窮。有的窗更令人叫絕，窗的體態優美，極盡造化之能事，更兼柵石綠化獨具匠心的點綴，或奇石卓越或綠樹姿姿或笆蕉幾撇或翠竹數竿，于咫尺間裝點出萬般風情。

傳統窗飾歷經數千年的發展與沉積，演化出千變萬化的樣式。至今在民間常見的有推窗，亦名“風窗”：內處兩層，外層白天支起晚上放下，除御寒擋風還兼有防盜功能。“翻天印”為一種方窗，可上下翻轉。滿州窗，常見于廣州一帶，其九扇如九宮格般排列，每扇均為上下推立式，具有靈活的通透性，很適合南方的悶熱天氣。地板窗，呈方形直欞式，為促使上下樓層的通風換氣而設置的。

窗的文化意象，古代詩人有很多描述。“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卷簾唯白水，隱幾亦青山”，這是杜甫眼中窗的景象，實景亦幻景；而“江山扶繡戶，日月近雕梁”，則以豪邁的心情，攬日月山川于戶內。王維的“隔窗云霧生衣上，卷幔山泉入鏡中”、黃庭堅的“山隨宴生圖畫出，水作夜窗風雨來”、羅虬的“窗前遠岫懸生碧，簾外殘霞掛熟紅”、葉令儀的“帆影多從窗隙過，溪光合向鏡中看”等詩句中，可看到不同時期的文人獨坐書窗、片云舒展的散淡心境。

在《閑情偶寄》中，李漁總結窗的結構方式不出縱橫、欹斜、屈曲之變化。《園冶》中“風窗”式樣就更文雅些，如其推崇的“冰裂式”，用不同方向的短直線構成冰紋狀圖案，簡潔而雅致。有一種“梅花式”，窗如花瓣一瓣一瓣分開做，用一個梅花轉心裝在窗的中間，以便開關，制作更為復雜精致。李漁還設計過獨特的“梅窗”，并自譽為“生平制作之佳，嘗以此為第一”。

以上這些，顯然都是雅人韻士玩弄之窗。那些民居的窗，樣式則極為普通，雖也有幾扇較為精致，但與雕鏤朱漆之窗相比過于簡陋。那是舊時普通民居的窗，雖是簡單的結構和圖案，也顯露出那個時代的生活趣味和文化情調。

李漁論“窗”之用，說“莫妙于借景”。遐想那倚窗看風景的人，抑或舟中人看臨河之窗緩緩移動及那倚窗憑欄看風景之人的模樣，呈現的應是饒有興味的生活情趣。如此這般地想，或更能窺見那些精心玩弄窗的色相、秩序、節奏、和諧，以及棄滓存精、曲盡蹈虛揖影之妙，把一片窗的實景轉化為一個心靈純化之意境來讀。

圖/陳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