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鞋墊

劉衛

父親是汗腳，我和弟弟把這方面也全盤繼承了下來。秋冬季腳上總是覺得很潮濕，還散發出異味；尤其是到冬天，穿再厚的棉鞋，出了汗，感覺腳像一塊冰鐵。

常言道，冷從腳底生。為緩解這種情況，每年入冬前，母親像做鞋一樣，給布頭零料上漿，一層又一層，做成一大塊厚實的胚料，根據我們父子仨的腳形，裁剪出鞋墊的雛形，再用縫紉機一圈一圈地縫實、包邊。母親忙活了一周，這樣我們都有十幾雙鞋墊備用。

每天父親下班，我們放學歸來，客廳里總是生著旺旺的炭火。棉鞋沾了雪水滲透進來，再加上出汗，已經冷得受不了的我們趕緊用熱水泡腳，再換上柔和敦厚的毛線拖鞋。母親把我們打濕的棉鞋放在火盆周圍烘烤。之后，她又將清洗過的鞋墊用木夾子夾在竹桿上晾曬，這成了我家小院冬日里一道“別致”的風景。

寒冷的冬天，有了母親這些于微細處的關愛，雙雙干爽的鞋墊有了溫度，腳上不冷，心生感動。我們用加了鞋墊的棉鞋走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冬天，長大成人，融入社會。

后來，我下放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利用冬閑，我給村民辦起了夜校，教年輕人學文化。課余，那些質樸而俊俏的山妹子在見縫插針地縫鞋墊，描龍繪鳳，在鞋墊上繡鴛鴦戲水的圖案，紅花綠葉，繡永結同心的心語。我這才知道，精巧繽紛且實用的鞋墊也是姑娘們的陪嫁品之一呢！她們神情專注，飛針走線，相互間在暗中攀比自己的手藝，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曾有一次，上課前我跟一個性情潑辣的俏妹子開玩笑，啥時也給我做雙繡花鞋墊呀！她眉頭一挑，大大方方地說：“老師，只要你肯把俺帶到山外去過好日子，俺就給你做一生的鞋墊。”

外面山風凜冽，雪花飛舞，周圍的景物被映襯得一片晶瑩透亮，村里臨時夜校暖意融融。那山妹爽朗的“表白”引起了一番歡笑聲。那一刻，山妹子們手里頭寄寓著美好愛情的鞋墊和她們淳樸的笑顏，在我的腦海里定格。

時光飛逝，歲月荏苒。隨著國家經濟飛速發展，許多生活用品，包括這些冬季用物，都“工業化”了。雖然效率高、產量大，但少了人性化，更沒有手工的“私人訂制”，“冬季品”總讓人覺得冷冰冰的。

前幾天，我上街采購，偶見一個中年人擺地攤，大量銷售各種保暖鞋墊。他宣稱鞋墊吸汗透氣，價錢極為便宜。遠看，鞋墊上裸露著雜亂的線頭；近摸，氈料硬邦邦，鞋墊邊緣裁剪得無比整齊。這樣的生硬和規整，很難勾起人們的購買興趣。而我又不由感慨起來，開始眷念起兒時“母愛牌”的溫暖鞋墊和那些笑意盈盈地繡著鞋墊的質樸山妹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