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感還是安全感

洪蘭 蔡穎卿

一個初三的男孩燒炭自殺未遂，他的父母希望我跟他談一談。我問他：“你父母對你那么好，媽媽早上5點起床，給你煮新鮮的飯、炒新鮮的菜。她怕你學習壓力大，吃不下外面買的飯，也怕你營養不夠均衡，所以天天做好飯，給你送到學校。你為什么還要自殺，讓你父母傷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就是怕他們失望，覺得自己每天活在罪惡感之中，不如死了算了。”

原來，他母親經常跟他說：“我不要求你考100分，你只要考95分，我就很滿意了。”他其實很努力，但一直考不到90分以上。他覺得自己笨，不是念書的料，在浪費父母用血汗賺來的補習費，辜負父母的犧牲了。

有一天，他終于考了96分，他很高興，沖回家給母親看考卷，想不到母親不但沒有獎勵他，反而問他：“另外那4分到哪里去了？”他才知道，母親嘴里不說，但她要求的其實就是滿分。他知道自己永遠達不到母親的期望，而自殺在他眼里是他對于目前境遇唯一的解脫之道。

其實，中國的孩子都是在罪惡感之中長大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夠好，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他們對學習的感受，從來不是喜悅而是恐懼，害怕考砸會挨罵，每天戰戰兢兢地學習。

我有個同學每次考試時都會禱告：如果讓我考100分，我愿折3年的壽。我常勸她不要這樣說，因為我幫她計算了一下，她早就欠閻羅王的壽命欠到下輩子都還不清了。她無奈地說：“你不知道我媽‘無聲眼淚的威力。”難怪每次發成績單，她都臉色蒼白、手腳冰涼，這個同學現在在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教書，過得很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當年念書的苦。

讀書實在不該把孩子的志氣和自信都耗光。我敢說在求學的過程中，很多孩子都沒有安全感。我很欣賞大提琴家馬友友的母親，她說馬友友從來不曾因大提琴拉得不好而挨打。因為打了他，他就會對大提琴恐懼;恐懼，他就不會摸它;不摸它，怎么會成為大提琴演奏家呢？人只有處于安全的環境中，才會對學習產生興趣;人只有在安全的環境中長大，身心才會平衡發展。

你的心態不一樣，看事情的角度就會不一樣;父母先調整自己的態度，孩子的態度自然會跟著改變。分數只是評估的方式之一，它不是唯一的方式，也不是最好的方式，父母、老師若能放下對分數的執著，孩子自然會開朗起來。解鈴還須系鈴人，請父母多多思考，你希望孩子擁有什么樣的人生？觀念正確了，行為就會跟著改變，結果也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