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食物展，幫你認識文化差異

本報駐瑞典特約記者　露伊

馬爾默，瑞典最南端的城市，歷史上曾以造船業而興旺，后來轉型成功，有了知識經濟與設計產業的加持，加上本地引以為豪的多元文化，使得各種新奇有趣的東西在這里總能自得其所，并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融入日常。比如剛剛開幕的“惡心食物博物館”，就是世界上第一家把來自全球令人作嘔的食物推上前臺，打上聚光燈，供大家一起來惡心惡心的展覽。這里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約80多種另類的食物，據說還有不少來自中國的展品。

門票是嘔吐袋

“惡心食物博物館”設在馬爾默中心火車站附近，這里最初是一座屠宰場，風格古典，推開大門，就能立即感受到歲月沉淀的痕跡。在博物館入口處買了票，拿到手一看，卻不是普通的票，而是一只嘔吐袋，仿佛是在鄭重預告“以下內容可能引起部分觀眾不適”，也算是誠實得可愛。

展廳中，80多種食物被煞有介事地陳列開來，配合聚焦的射燈，場面有種荒誕的儀式感。展出的食物來自世界各地，惡心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可以分為幾類來介紹。

一類是口味怪異造成的惡心。比方說在瑞典非常流行，但在其他很多地方會讓人們避之不及的甘草糖。這種糖，在中國人的味覺體系里，屬于又苦又怪，是比中藥還要讓人難以接受的味道。但瑞典人卻特別好這一口，還常被用在冰淇淋、甜點里。

還有一類，是氣味怪異造成的惡心。這其中的翹楚，當仁不讓是瑞典的臭鯡魚。在展覽中，擺出了幾乎一面墻的臭鯡魚罐頭，卻也沒有讓其中任何一個呈現打開的狀態。我忍不住問工作人員，為什么沒有安排品嘗臭鯡魚的地方呢？她笑笑說：“我們其實在開幕的時候有戶外品嘗臭鯡魚的環節。這個罐頭，真的只能在戶外打開，你懂的。”

的確，臭鯡魚的臭名，這幾年異軍突起引起很多人的興趣。大家就算沒吃過，也大概看過幾個“帶味道”的視頻，對那些把臭鯡魚捏著鼻子塞進嘴里，最后又涕淚橫流地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的人說一句“不作死，就不會死”。臭鯡魚最不可忍的，正是那刺鼻到難以言喻的腐臭味。當然除了臭鯡魚，其他因為氣味而被嫌棄的食物還包括各種重口的奶酪、中國的臭豆腐、東南亞的榴蓮……

第三類，占了展品的大多數，是因為食材本身的怪異讓人覺得惡心。比方說一整只黑乎乎的關島狐蝠，比方說墨西哥的螞蟻卵、秘魯的豚鼠、印尼的貓屎咖啡、中國的兔頭、牛鞭、烏龜、老鼠酒……這類展品的視覺沖擊力最強，也是最會讓人簡單粗暴地產生各種不適反應的食物。

第四類，是食材不奇怪，但偏門的料理方式決定了它注定是有人深愛有人痛恨的食物。比如中國的皮蛋，還有讓活蛆在里面爬來爬去的撒丁島活蛆奶酪。

最后還有一類，并不是嚴格意義上惡心的食物，但由于它的不健康，也被歸類為令人作嘔。比方說瑞典人超愛的各種五顏六色，色素感強烈到令人發指的橡皮軟糖；被注射了過量抗生素的豬肉；生產過程對動物生存環境帶來影響的燕窩、魚子醬等等。

“惡心”的文化特質

博物館設了一塊名為“惡心之墻”的留言處，讓大家隨心所欲寫下自己認為最惡心的食物。滿滿一面墻的留言，我一眼就看到一張同胞的大作，上面用中文寫著：“我們中國食物養活了半個博物館”，旁邊還畫著個人兒，有些不忿地環臂坐著。

這張留言讓我特別樂，不光是因為在瑞典看到了中文，更因為這份小小的自嘲與調侃，其實正顯示出了今天中國人的幽默和自信——你覺得我們的食物惡心，沒關系，我們也覺得你們的惡心，大家不相伯仲，彼此彼此。這份自嘲加互懟，其實表達出的是相互對彼此差異性的認知，而這正是“惡心食物博物館”想要呈現與探討的一個重要議題。就如展覽的導言中寫道的：“就好像坐過山車能讓人以安全的方式體驗危險，我們對于保持安全距離的‘惡心其實也充滿興趣。”這種興趣，本身就是對我們所身處的多元世界的一份尊敬。

惡心，是什么？這其實不光是一種生理上不適感，它還具有文化性、時間性與個體性。就像策展人塞繆爾·韋斯特所說：“對一種文化背景下的人來說惡心的東西，也許對另一種文化背景下的人來說，卻是美味。”因此，惡心食物博物館的功能，絕不僅僅是獵奇。它更重要的意義是幫助人們對文化差異性有更直觀的認識，繼而對我們所共處的這個多元而豐富的世界產生更多的理解與敬畏。

“惡心”指導下的選擇

就如同“痛感”能幫助人們學會規避危險，“惡心感”也是一種行為規范和認知下的秩序，可以指導人們做出價值判斷與選擇。展品里有一只像刺猬一樣渾身插滿注射器的小豬。展品介紹中這樣寫道：“人類食用豬肉的歷史已有上千年。豬肉是全世界被最廣泛食用的肉類。然而工業化農場只能給豬提供非常擁擠局促的生活環境，造成豬的精神壓力與慢性疾病。為了抵御疾病而過多注射抗生素，已經成為這個產業最大的問題。而對家禽家畜抗生素的濫用，也會間接影響到人類對抗生素的耐藥性，以至增加全球流行病爆發的危險。”

不健康的、被過量注射抗生素的豬肉與家禽，其實遠比臭鯡魚還要更加令人作嘔，直接危害到我們的身體與環境，可是它們卻依然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超市里、菜市場里、學校的食堂里、家庭的餐桌上，這難道不令人惡心嗎？

還有那些危害到生態環境與野生動物生存空間的食材，像魚翅、燕窩、魚子醬等，如果到今天還依然被人們奉為上品佳肴，算不算是令人惡心的食文化？所以，依據全世界第一家惡心食物博物館的初衷，也許只有當人們對惡心食物的理解上升到這個層面，才真正算得是功德圓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