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地

崔建華

縣財政局局長退休后，副局長袁大山和另一個叫郭少河的副局長，成了最有力的競爭人選。可是最近，袁大山聽說郭少河有個表叔在省里任職，俗話說“省里有人好做官”，袁大山感覺自己沒戲了，就想退出競爭。

恰好，這時他們單位根據縣里要求，要往大河村選派一名第一書記，于是袁大山主動請纓去大河村任職。

袁大山剛到大河村，村民們就圍上來，說他們村的宅基地七八年了，分不下去，許多人家的兒子大了等著分地蓋房娶媳婦，就因為沒地，一拖再拖。

新官上任三把火。袁大山決定從分地入手，燒好這第一把火，給鄉親們辦點實事。

可是等袁大山一了解情況，嚇了一大跳。村主任老劉遞到袁大山手里9張條子，都是縣里一些實權部門的領導，寫給老劉的，他們都想把村里最好的那塊硯臺地，分給村里自己的親朋好友。

“僧多粥少。好地就硯臺地那么點，人人都盯著，他們想搞特殊化，您說這地怎么分？為這事啊，我頭發都愁白了。”老劉把9張條子塞到袁大山手里，就唉聲嘆氣訴起了苦。

小小的大河村，100多戶，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因為分地的事驚動了縣里這么多領導。袁大山萬萬沒想到，有一張條子竟是郭少河寫的，他小舅子等著那塊硯臺地蓋新房呢。

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自己跑到這山旮旯里也躲不開這個郭少河。他決定給郭少河打個電話，探探水，看他什么意思。

兩人電話里打了幾句哈哈，就匆匆掛了電話。袁大山聽出來，這個郭少河不賺便宜不回頭，聽他那意思他小舅子分到那塊硯臺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誰叫袁大山跟他是同事呢，這點忙再不幫，那就說不過去了。

這事棘手啊，一邊是寫條子的領導們，得罪不起，一邊是大河村100多戶鄉親，眼巴巴地盯著自己，袁大山感覺自己長蟲爬進酒瓶里——進退兩難。

看看鄉親們眼巴巴地盯著自己，袁大山暗暗下了決心：夜長夢多，這地得抓緊分。袁大山讓老劉下通知，三天后分地。

得到消息的大河村村民，奔走相告，村里新來的第一書記要分地了，有人高興，有人幸災樂禍。老劉表示了自己的擔憂，這地一旦分不好，就是個馬蜂窩，還不如不分。

袁大山跟老劉笑了笑：“分吧。這地遲早得分。長痛不如短痛，晚分不如早分。早分了早利索。再說，這么一直拖著也不是個辦法，這要嚴格說起來，是我們當干部的不作為呢。”

老劉嚇了一跳，說：“有這么嚴重嗎？那這地是得趕緊分。”說著，趕緊下通知去了。

三天后分地，村民們早早聚攏齊了，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袁大山。袁大山突然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千斤重。他默默從口袋里掏出了那9張條子，問了一聲：“大伙兒說說，這些條子怎么辦？”

村民們都沉默了，袁大山手上哪里是拿的條子，分別是既讓人恨又讓人愛的權力啊。

就在這時，袁大山掏出打火機，把9張條子點著了。開始村民們沒反應過來，沉默了幾秒后，有人帶頭鼓起了掌，很快掌聲和歡呼聲響遍了全場。

袁大山的舉動讓老劉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正想去阻止，有一個人比他還快。誰啊？郭少河的岳母，只見她用手中的拐棍指著袁大山，顫巍巍地說：“你，你……”

袁大山搶先一步，攙住了老太太，然后趴在她耳邊說：“老人家，您就是我們郭副局長的岳母吧？我了解過您的情況。請您仔細想想，您拿著我們郭副局長的條子出來，這是打我們郭副局長的臉呢！他堂堂縣財政局的副局長，會辦這種事嗎？估計是有人冒他的名字瞎寫的。再說，我們郭副局長馬上要轉正當一把手了，如果您想讓他順順利利當上這個局長，那這條子就必須得燒。咱可不能給他臉上抹黑啊。”

郭少河的岳母聽了，嘴里囁嚅著不知說些啥，最后一低頭，躲到人群后面給女婿郭少河打電話去了。

勸走了郭少河的岳母，袁大山一揚頭，對大伙說：“這么多年了，我們大河村的地之所以分不下去，就是因為這些條子在作怪，現在燒了就好了。那么有人問了，這地到底怎么分呢？其實辦法很簡單，那就是抓鬮。誰抓到哪塊地就是哪塊，在我袁大山這里，沒有特權和私利，不服氣的可以去上面告我，我袁大山等著。”

人群中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大河村七八年沒分下去的地，終于在袁大山的主持下順利地分下去了。

（插圖/章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