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星空的孩子

謝慶浩

張雄是個城市白領，喜歡旅行，夏天里他向公司請了假，獨自背個背包挎著相機，奔赴大西北去了。

這天張雄來到一個叫磨盤村的小山村里。這個村子不大，坐落在山旮旯里，村里的輕壯年幾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小孩。村里有個小學校，就一個老師，姓萬，五十多歲年紀。張雄白天閑逛，到了飯點回老萬家吃飯，晚上則睡在學校里。

磨盤村小學建在一個山坡上，離村里的人家有點遠，張雄卻很喜歡它的靜謐。這天晚上張雄已經睡下，熟睡中卻被一陣喧嘩聲給吵醒，起身往窗外一看，不由得愣怔住了：學校門前的空地上，赫然站著好幾個人，他們正昂頭看著天空，七嘴八舌地爭執著什么。

按捺不下心中疑惑，張雄打開門走了出去，來到這群小孩身邊，問道：“你們這么多人大晚上的不回家，在這里做什么？”

最大的那個是女孩，她羞澀地看著張雄，遲疑了老大一會，怯生生地說：“叔叔，我們在數星星呢。”

張雄抬頭看了眼夜空，漫天的星星璀璨奪目，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天上的星星這么多，怎么能數得清？你們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吧。”

一個七八歲光景的男孩固執地搖著頭：“時間還早，我們不能回家睡覺，因為我們還要數星星呢。叔叔我告訴你，我們一定要數清天上的星星，今晚數不清，那就明天晚上，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天上的星星數清的……”

“對，我們一定會把天上的星星數清楚的……”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

張雄又是吃驚又是不解，這群小孩為什么如此固執地數星星？在張雄的再三追問下，最大的那個女孩告訴了他原委。原來，磨盤村小學有一個老師叫黃婭，自愿到磨盤村支教，這里的孩子們很喜歡她，半年前黃婭離開了，孩子們不舍得她走。黃婭向他們承諾，只要他們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數清天上的星星有多少，她就會回來。孩子們相信了黃老師的話，他們堅信只要把天上的星星數清了，就能夢想成真，讓黃老師回到磨盤村，繼續教他們……

沒有月亮的夜晚正是漫天星星的時候，這么多的星星怎么數得清？這個叫黃婭的城里姑娘分明是對孩子們撒了謊。張雄忍不住對孩子們說：“你們還是回去睡覺吧，黃老師不會再回來了，她對你們撒了謊。你們永遠數不清天上有多少星星的……”

女孩氣憤地說：“黃老師對我們可好了，她才不會騙我們呢！她說到做到，只要我們數清天上有多少星星，黃老師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的！”

說完，這幫孩子不再理睬張雄，繼續數起星星來。

第二天張雄找到老萬，問起黃婭來。老萬嘆了口氣，告訴張雄，黃婭是個城里姑娘，她知識淵博，深受孩子們的喜愛，半年前她說家里有事匆匆回了城，這一走就再無消息。鄉親們都知道她對孩子們許諾的事情，但他們認為這不過是個善意的謊言罷了，時間的流逝也漸漸印證了大伙兒的猜想。學校不能沒有老師，最后無奈讓老萬去學校給孩子們上課，但是老萬的知識嚴重落后，教不了孩子們太多東西，但苦于無人，也只能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了。

最后老萬拿出張照片遞給張雄。說：“小哥，想麻煩你一件事情，你看看有機會能不能幫我找下黃婭老師？不為別的，就希望她能明明白白告訴磨盤村的孩子們她不會再回來了，好讓他們徹底斷了幻想，拜托你了。”張雄答應了老萬，接過照片，老萬用筆在紙上給張雄寫了個地址。

黃婭家在南方的一個小城。張雄離開磨盤村后，抽了個時間專程去了這個小城一趟，按著老萬所給的地址，找到了黃婭的家。這是座位于古老小巷里的老房子，反復確定無誤后，張雄敲響了門。

不多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滿臉滄桑，但五官跟照片上的黃婭頗有相似。張雄試探著問道：“阿姨您好，請問這是黃婭的家嗎？”

女人點了點頭：“對，這就是黃婭的家，我是她的母親。你找她有什么事？”

張雄簡單說明來意，女人一聲嘆息，說：“黃婭回不去磨盤村了，但她的心卻一直留在那里，永遠不曾離開……”

張雄愣住了，黃婭母親所說的是什么意思？黃婭母親把張雄讓進屋，一進門，張雄的目光就讓墻壁上的一幀照片給定住了，照片上正是黃婭，然而相框外卻扎著一圈刺目的黑紗！

“阿姨，黃婭她……”

黃婭母親眼中淌下了悲傷的淚水，告訴張雄，黃婭已經因為白血病離開這世界了。去年她離開磨盤村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對孩子們許下了那個近乎欺騙的諾言，是她不想孩子們因為知曉自己的病情而傷心。說到這里，黃婭母親抹了把淚水對張雄道：“黃婭對我說過，那里的夜空是最純凈的夜空，天上的星星分外璀璨光亮。孩子們渴望知識的眼睛，則是最亮的星星。她還說，沒有人生來喜歡貧窮，知識是改變他們命運的最強大力量，所以她義無反顧奔赴那里支教。她離開前讓孩子們數星星，除了不想孩子們知曉自己病情而悲傷外，還有一份期望。她期望著有人能接替自己，去那里傳授給孩子知識，讓他們繼續獲得改變命運的力量……”

一個月后，偏僻貧窮的磨盤村迎來了新的支教老師，他不是別人，正是張雄。山還是那山，夜空還是那夜空，只是夜空下少了數星星的孩子，或許這正是黃婭生前的愿望吧……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