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水美

曾憲濤

青歌賽就要進入最后的決賽了，誰將是金獎得主雖還無從知曉，但妮倩和水妹的歌卻早已流傳開來。

晚上，妮倩約幾個姑娘出去走走，水妹卻賴在床上，被姑娘們硬拉起來。不知為什么，越是到最后，水妹的情緒越是低落。

大街上霓虹閃爍，車流不息，人群熙攘，聲音噪雜。水妹嫌吵要回，妮倩拉住她，“找一個僻靜處嘛！”于是，她們來到一條僻靜的街道，這里行人稀少，車輛不多，看不到霓虹燈，聽得見風吹落葉在地上劃出沙沙聲。

姑娘們閑逛著，突然，遠處傳來歌聲。

是水妹的歌。

水妹的粉絲真多。

“我們過去看看，是帥哥就叫他做水妹的白馬王子。”

姑娘們嬉笑著朝歌聲走去，越來越近，沒有帥哥，只有一個穿黃馬甲的清潔工，在掃地上的落葉。路邊停輛垃圾車，車把上懸掛一個錄音機，歌聲就是從那里傳出的。

姑娘們都笑彎了腰，對水妹說：“快過去吧，那就是你的白馬王子……”

清潔工抬頭看她們，妮倩捅捅水妹：“小伙子還挺帥，嘻……”

水妹望著清潔工，突然呆住了，清潔工也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水妹轉身跑開，無論姑娘們怎么喊，頭也不回了。姑娘們都不知怎么回事。

第二天晚上，決賽開始了。聲樂圈著名的歌星大腕，專家教授幾乎都到場了。演播廳里氣氛熱烈，到處都晃動著妮倩和水妹的大幅劇照。

抽簽排序，這么巧妮倩和水妹又排在了一起。妮倩是城市姑娘，水妹來自山村，兩人各有千秋，誰獲金獎就看今晚了。

輪到妮倩上場了，一身超現代的裝扮，通體燦爛閃爍，妖嬈性感，臺下粉絲一片喊聲。妮倩的《城市之夜》是首勁歌，旋律奔騰跳躍，妮倩熱舞快歌，火辣撩人，魅力四射。粉絲們也隨之起舞歡歌，臺上臺下交相呼應，整個大廳都沸騰了。妮倩歌罷，全場歡聲雷動，連評委們也報以熱烈的掌聲，最后竟全都給出了滿分，大賽金獎已無懸念了。

妮倩來到后臺，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對水妹說：“加油水妹，爭取我倆并列第一。”

水妹竟還未化妝，化妝師說她不想比賽了。在大家的勸說下，水妹才素面出場了。

水妹穿一身還是從家鄉出來時的服裝。全場驚詫嘩然，這哪里是歌手，就是山村走來的村姑。水妹的那支《山歌水美》也是從家鄉帶來的歌，她一開口，歌聲便像泉水一樣漫過了每個人的心田，全場都平靜下來。

水妹沒再用老師教唱的方法和技巧，完全是一種山里妹子的唱法。歌聲清澈像山泉溪水，空靈純凈如天籟。人都醉了，閉上了眼睛，忘記了比賽，讓歌聲在心靈上撫慰和洗滌，連樂隊都停止了伴奏，唯有水妹的歌。

水妹如癡如醉地歌著，眼前已沒有了評委和觀眾，有的是家鄉層層的山巒，彎彎的溪水，湛藍的天空，蒼翠的竹林，還有父老鄉親兄弟姐妹，還有她的山哥……

水妹來自一個遙遠的山村。她從小就喜愛唱歌，歌甜人美，歌像清泉一樣好聽，人像溪水一樣秀美，都叫她水妹。

一天，水妹在溪邊洗衣，幾個采風的藝術家被她的歌吸引了。其中一個遲遲不肯離去，最后來到她身邊，問她愿不愿意當歌星。這個人就是著名的音樂家風教授，當今的紅歌星幾乎都是他的學生。他說水妹愿意就收她做學生，帶她去北京。歌星水妹知道，在電視上看過，五彩繽紛的舞臺，萬眾矚目中載歌載舞，她當然羨慕，早就夢想著走出山村，到繁華的大都市，見識見識像天堂一樣的繽紛世界。她同意了，告別了父母鄉親，拋開了深深愛戀著的山哥，跟風教授來到了北京。可就在她一步步攀上明星的階梯，鮮花獎杯近在咫尺，名譽金錢唾手可得時，卻突然感覺說不出的空虛，那一個個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應酬場合，那些顯貴富豪，還有蚊蠅一般圍繞的星探記者，無不令她厭惡心煩。她突然那么強烈的思念家鄉，想念父母，想念她的山哥，這些天天都出現在她的夢里……

淚水與歌聲一塊兒流出，水妹唱完了，深深鞠了一躬，跑了出去。全場啞然，很久人們才反應過來，發瘋似的尋找歌手，水妹哪兒去了……

水妹跑出星光燦爛的演播大廳，跑過霓虹閃爍的城市大街，跑進了那條僻靜的街道。街道上沒有行人，今夜都在看歌賽，唯有一輛垃圾車，一個掃落葉的清潔工，懸掛車把上的錄音機反復播放著水妹的歌。

水妹跑到垃圾車前，與那個清潔工久久相望，那就是她的山哥。

山哥水妹從小青梅竹馬，山盟海誓，然而就在他們將要成親的日子，水妹終于沒能抵擋住外面的誘惑，狠心離開了山哥。水妹走后不久，山哥也離開家鄉來到了北京，他沒想打擾她，只想能和她在一個城市，就感覺水妹沒離開他。他做了清潔工，把水妹的歌掛在垃圾車上，天天聽水妹唱歌。

水妹一直有個幻覺，山哥就在她周圍，昨晚幻覺成真，回去后哭了一夜，做出了決定。

水妹叫了一聲：“山哥……我要回家……”

水妹帶山哥到風教授家里，風教授看著他倆感嘆道：“看來是我錯了，不該把你帶出來，你不屬于這里，你還是應該回你的家鄉，回到那個純美的世界……”

冠軍當然是妮倩，然而飄蕩在城市大街小巷的卻是水妹的歌。人們都在尋找水妹，水妹的粉絲都發瘋了，媒體、廣告商都去追問風教授，都想知道水妹在什么地方。然而風教授對誰也不說，他不想叫人去打擾水妹，他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一塊美麗的凈土。

（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