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之本

衡德宏

東子跟著師傅老林學裝修兩三年了，東子很聰明，又吃得苦，這么著兩三年下來手藝學得八九不離十了，東子心思便活泛起來，想獨闖江湖。老林把東子躍躍欲試的樣子全看在眼里，他也不多吱聲，只說了一句：“跟我出趟門，回來你就自立門戶吧。”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老林說：“得了，到這咱爺兒倆眼前一抹黑，一個熟人也沒有，當務之急是找活干。走，出發。”

兩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地塊，這些地塊總是聚集著一些手藝人，個個面前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裝修”“水電”“搬家”啥的，是一種民間自發行成的小型勞務市場。

東子依葫蘆畫瓢，也舉了一塊寫著“裝修”的牌子。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終于有人瞅著牌子過來了，東子忙迎上去，熱情地問道：“老板，家里有活嗎？”

那人五十開外的樣子，遲疑著說：“我想把家里裝修一下給兒子做婚房，要多少錢？”

東子一聽眼里閃過一絲興奮，裝修婚房那可不是小活，便說：“這要看您家面積以及裝修用料了。這樣好了，我們到您家看一下再定價好不好？”

那人答應了，轉身領著東子他們走，這期間老林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笑瞇瞇地看著東子跟人家交談。

可等到了那家一看，東子原本興奮的心一下子涼了，原來那家房子又破又小，這能有多大工作量？老林卻神色不變，掏出皮尺左量右量的，一副正兒巴經的樣子。

等老林量完后，那人問道：“師傅，材料全是我來買，你們工錢要多少？”

東子一聽心里更不得勁，材料不讓經手的話賺頭就更少了，便沒好氣地說：“至少10000，不能再少了。”

那人一聽臉色就變了。這時老林哈哈笑著開口了：“東子，你就愛開玩笑。”轉臉朝那人說：“老板，我仔細算過了，就你家這面積，至少要30個工，一個工現在行價200元，30個工就是6000塊，怎么樣？不多吧？”

那人一聽神色更加奇怪，連聲說道：“真的假的？你不會糊弄我吧？還有，工期很急的，你們能按時結工嗎？”

東子一聽算是明白了，那人神色奇怪是因為興奮，顯然這價錢太便宜了，以致于他有點不相信。

再看老林一挺胸脯，斬釘截鐵地說：“老哥，咱倆差不多大，都是生兒育女的人，孩子結婚是大事，能糊弄你嗎？我糊弄你不怕遭雷打嗎？”

這事就這么定了。回來的路上東子忍不住說道：“師傅，就這個價你也接？咱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哪就沒有活干了？”

老林搖搖頭：“東子，話不是這么說。城市里也有窮人的，6000塊確實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夠我們爺兒倆忙一氣的了，有活干總比沒活干強。咱們做手藝的確實是為了掙錢，但也不能只盯著錢看。”

接下來東子更是不理解，因為老林板是板眼是眼的，質量絲毫不馬虎，有時東子想開個小差老林也不允許。東子想：這么點小錢都這么上心，師傅真的老了。

當裝修結束的時候，那戶人家高興得了不得，握著老林的手搖了又搖，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

這家活干完了，還得找活干啊，于是爺兒倆又到那市場攬活。這回活來得快，不大的工夫一輛小車停在面前，下來一個氣派不凡的胖子說要把別墅裝修一下。

在胖子的別墅內，師徒倆把要裝修的面積仔仔細細量了一遍后，這回東子不敢自作主張了，小聲問老林：“師傅，我毛估估一下，1萬行不行？”

老林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時胖子粗聲大氣地問道：“二位師傅，怎么個開價？”

老林反問：“材料誰買？”

胖子說：“我買，你們買我還不放心哩。”

老林說：“那好，一口價，兩萬，絕對保證質量。”

東子一聽嚇了一大跳，開這么高價師傅瘋了？生意這是非崩不可啊，這要是崩了損失可就大了。

可是，胖子開口了：“成交！”

在回頭的路上東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卻又百思不得其解，問道：“師傅，您膽可真大啊！上回吧價開那么低，這回卻又開這么高，您是怎么有把握的？”

老林卻搖搖頭：“東子，你又錯了，這不是膽大不膽大的事。從胖子的車子、衣著看得出他是個講究生活質量的人，他這樣的人不在乎錢，只在乎好。我敢出這個價是在保證質量的基礎上，只要我們活做得好、做得細，胖子就不會舍不得錢。”

老林沒有耍嘴皮，接下來師徒倆盡心盡力地做，忙不過來的時候還喊同行一起幫忙，老林監工，誰也不敢偷懶，一切細節都打造得盡善盡美，還提出好多建設性意見，喜得胖子只呼找對人了。當工期結束的時候，胖子如數給了錢，一分不少。

當第三回師徒倆又接下一個活時，東子嘴巴張得真的有碗口大，因為這回師傅接下的活基本上不賺錢，就混個嘴。

東子問師傅這是怎么一回事，老林說：“這是一家養老院簡單裝修。咱們沒有多余的錢和時間做善事，現在少要些錢只當做善事好了。”

好吧，做善事就做善事吧，東子也認了，可是，師傅對質量依舊不放過。有一次東子想打個馬虎眼，師傅發現后竟然返了工，要知道返工就意味著耽擱時間少掙錢啊。

東子對這點可就不理解了。

當這個活結束后，監工來了。監工說：“林師傅，你們這段時間的表現我全看在眼里了，一句話，你是個好人。我正好還有個工程要做，估計要做上兩三個月，你加盟我的團隊好不好？”

這是天下掉下個大餡餅啊！東子這回真的樂傻了，等沒有人時聲音都顫了，說：“師傅，您是怎么算到這一著的？”

老林一臉嚴肅地搖搖頭：“我又不是諸葛亮哪就算到了。我只曉得一點，我們在外立身之本是與人為善，只要善良就不會招來災禍，至于好報我倒不是十分在意，順其自然唄，有，更好；沒有，落個心安。”

老林最后說道：“歸根結底一句話，只要我們良心擺得正、活做得好，就會有飯吃。”

東子這下終于心悅誠服，說：“師傅，我懂了。”

（題圖/葉旦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