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老屋

李風玲

我時常在夢里，走回冬日的老家去。

雪很厚，踩上去咔嚓咔嚓地響。兒時的老家，幾乎年年都有這么大的雪。它飄啊飄的，將小小的村莊，飄成一個童話。

老屋的位置在村子中央，不大的門樓正對著大街。大門上的黑漆已經剝落，露出了干裂的木紋。過年時候貼上去的春聯，也早在風雨里斑駁。俗話說，大雪小雪又一年。只要雪花一飄，那離貼春聯的時間，就又不遠了。

推開大門，迎面就是影壁墻。下面是磚壘的，青磚，上面是土打的，黃土。那些黃土和磚縫里，時常會有青草冒出來，瘦瘦的，搖擺在每年的春光里。

從影壁右拐，便進了院子。一條用青磚鋪成的小道，通向堂屋。為了不至于雨雪天氣時的泥濘滿腳，爺爺和父親自己動手，鋪成了這條小路。小路上的青磚已經被踩得坑坑洼洼，但從來就沒有誰覺得難看，我們每天都歡天喜地地在上面走著。

奶奶穿著大腰棉褲，拿了大瓢去井臺上舀水添鍋，她把煎餅餾到大鍋的箅子上。煎餅很干很硬，奶奶用炊帚蘸了水，將它們一個一個灑水潤濕。這樣餾出的煎餅，會非常柔軟。

爺爺在豬圈門口喂豬。他無比用心地攪拌了豬食，倒在槽里。然后站在一旁，一邊看大豬吃食，一邊用木板將漸漸稀薄了的豬食聚攏到槽的一頭去。

院子的南墻根，長了一棵柿子樹。秋天的時候，它會果實滿枝。我總是仰頭看著，靜心等待屬于我的那個烘柿。

西屋的墻根下，則是一盤小磨。母親就是用它，將一桶一桶的瓜干和玉米磨成煎餅糊子。

那時候的小院兒實在好小，可居然能容納這么多的東西。它還可以在春天的時候掛一架秋千，在秋天的時候開出一個菜畦。

冬天了，外面的雪下得很厚，屋檐上垂下粗粗細細的冰凌。我和姐姐跳著腳把冰凌摘下來吃，我們“咯嘣咯嘣”地嚼著，全然不顧大人們的訓斥。

奶奶坐在炕頭上，燒起火盆。還有村東頭比我高三輩的老奶奶，也拄了拐棍來家里串門。老奶奶的個子比奶奶高，卻也是小腳，大腰的棉褲綁著裹腿。她戴一頂平絨的黑色小帽，帽子的前沿上，鑲嵌著一顆橢圓形的綠色瑪瑙。

老奶奶一來，奶奶就招呼她上炕。她們盤腿坐在窗戶根下，面對面地坐著抽煙，一人抱一個火盆。她們一邊嘮嗑，一邊往煙鍋里埋著煙絲，長長短短的話和煙霧一起飄了出來。

時光遠去，故鄉的老屋，如今只能在夢里存在。它頂著一層厚厚的雪花，被那個原始的冬天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