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片艷陽給您聽

劉剛

親愛的媽媽：

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您的生日了。今天，我坐在老屋的南窗下給您寫信，等到您生日那天，我想把它讀給您聽。

此時的窗外，您親手栽下的白楊樹枝繁葉茂，陽光正透過茂密的樹葉間隙灑下來，鋪滿我的稿紙。它讓我的思緒充滿了點點光亮，讓我在這光亮里想起您的目光以及您烙印在我心中的一切……

媽媽，您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新中國給了我尊嚴，而您給了我生命，我為同時擁有這樣兩位偉大的母親而驕傲。媽媽，還記得嗎？我小的時候，您教我唱的第一支歌就是電影《上甘嶺》里的插曲——《我的祖國》。那時，我們家還住在村西頭的土臺子上，站在臺口放眼望去，港河就在不遠處彎彎地流過。春天里，您從村小學教完課回來，時常帶著我到河邊挖薺菜、摸田螺。在河邊的軟泥上，您拉著我的小手，一邊走一邊唱：“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歌聲隨著暖暖的春風飄過田野，在明亮的水面上跳躍，夕陽也在河面上灑下一層金色。您便跟我說：“看啊，我們的家鄉多美啊！你長大后，一定不能忘了家鄉，要把家鄉建設得更美更好！”或許，那時的我還不理解您的話，但“家鄉”二字和您唱的歌，已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讓我無論走得多遠，都始終記得家鄉的小河、記得河邊飄過的歌聲……

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鄉村振興的號角已經吹響，家鄉騰飛的序曲鏗鏘有力，我知道，不久的將來，她會變得更加美麗！而我也始終踐行著您的囑托——我早已把我工作的城市，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用兢兢業業的工作為她的美好付出自己的勤勉和汗水。

媽媽，您在村小學教了幾十年的書，村里很多孩子就是在您這種“家國情懷”的教育下慢慢長大的。作為一名鄉村教師，您給了我和村里的孩子們最初的夢想，也教給我們許多做人的道理。媽媽，您還記得那雙鞋子的事嗎？那是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五姨從外地讀書回來，給我買了一雙小皮棉鞋，上面還帶著漂亮的金屬環。我是那樣喜愛，甚至睡覺時都要抱在懷里。可是，當您看到村里一個孩子大冬天還穿著一雙單布鞋時，竟背著我把這雙小皮棉鞋給了他。我知道后，大哭大鬧，任您怎么哄也不行。您生氣了，第一次狠狠地打了我。后來，您告訴我：“做人要善良，要有愛心，遇到別人家有困難，就要力所能及地去幫助，不能看人家笑話啊！”這件事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也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善良和大愛的種子。現在，我常常給我的孩子講這個故事，我知道，這種善良和大愛必須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

媽媽，1996年的春天，您退休了。當時，您教過的很多學生來看您，其中就有那位您接濟過的孩子，他還給您送來了一幅印著山水的風景畫。他說，您在他心中就是山就是水，您教書育人的品格像山一樣高，您對待學生的溫情像水一樣柔。我想，對您來說，也許他的話過于褒獎，但在我心中、在您許許多多的學生心中，卻是那樣貼切！您和所有的鄉村教師一樣，把美好的青春留在了鄉下，卻把飛翔的翅膀送給了村里的孩子。媽媽，我為您驕傲，為自己有這樣一位教師母親驕傲！

以前，我們家里的生活不富裕，您和父親為了拉扯我和姐姐，一直是省吃儉用。您一邊忙著教學工作，一邊還起早貪黑地幫父親忙農活。家里準備新蓋三間瓦房時，您白天沒時間，就在晚上跟父親一道去村東頭的田里拉土墊地基。那時，我和姐姐還小，您不放心我們在家，就把我們拉著放在田頭。我記得，那是秋天的夜晚，月光亮花花地照著秋收后的稻田。您和父親就在月光下彎著腰一車一車地挖土、運土，身影時遠時近，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和姐姐都睡著了，而您和父親還在勞作……那一年，我們家蓋起了新房。后來，我們家又添置了電風扇、電視機;再后來，姐姐考上了中專，我也考上了大學，家中的生活就像菜園里種下的甘蔗，一節比一節甜。現在，我和姐姐都在城里安了家，而您卻堅持和父親住在鄉下。每次接您到城里，您總說：“過不慣，還是喜歡待在鄉下。”我知道，鄉下不僅僅是您生活了一輩子的家園，更早已成了您心中割舍不掉的情感，那里飽含著曾經的苦難和苦難背后的幸福。

媽媽，如今，苦難早已不在，而幸福的日子就像白楊樹稠密的葉片，每一片都閃著動人的光芒。媽媽，您帶我一起經歷的那些苦難教會了我感恩，我感恩您的言傳身教，也感恩所有如您一樣用勤勞創造幸福生活的人們，是你們讓我深深明白了“幸福不會從天降”的道理……

又一個春天到來了。媽媽，此時的我，正坐在老屋的南窗下回憶您給我的一切。我要把這一切連同春天的艷陽寫進我的文字，讓這艷陽伴著窗外的白楊樹歌唱，伴著我的一生成長。

媽媽，您70周歲生日那天，我要把這片艷陽讀給您聽……

此致

叩首

您的兒子

2019年春于南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