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鳳岐
先秦時期,百家爭鳴,百花齊放,諸子思想空前活躍,他們在論述自己學說的時候,對疾病的發生亦表達了看法,并且內容頗為豐富,這可能是由于疾病的發生能夠切身感受到,是需要立刻解決的問題。
早期的醫學是和巫術密切相關的,這一點目前已為學術界所公認。殷人對于致病因素的認識大多籠罩在鬼怪、祖先神靈以及蠱等超自然因素的陰影之下。殷商以降,人們開始不滿足于這種超自然的解釋,而從現實的自然因素中尋找原因。于是出現了“六氣病因”“飲食哀樂”以及“女室”等說。《左傳·昭公元年》中,秦國良醫醫和在診治晉平公時曾指出:“疾不可為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徵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災。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陽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這可能是最早的、頗具系統的醫學理論。鄭國大夫子產也有“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的論斷。之后的齊國晏嬰也說疾病是“縱欲厭私”所致。這些有關疾病病因的認識對醫學理論突破巫術的藩籬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莊子》中已有關于情志致病的描述,如《在宥》篇說:“人大喜邪?毗于陽。大怒邪?毗于陰。陰陽并毗,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傷人之形乎!”指出大喜會傷陽,大怒則傷陰,陰陽俱傷,人即生病。還指出過勞尚可致病,認為“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
至《管子》時,對疾病病因的認識開始變得系統起來,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其一,外感邪氣影響。《度地》篇說:“大寒、大暑、大風、大雨,甚至不時者,此謂四刑。或遇以死,或遇以生,君子避之是亦傷人。”由此認為“邪氣入內,正色乃衰”是疾病發病的重要因素。其二,飲食不當而致。《地數》篇說:“惡食,無鹽則腫。”指出食物的粗劣,以及飲食長期缺少鹽會導致浮腫病。其三,地理環境因素。《地員》篇說:“其泉白青,其人堅勁,寡有疥騷,終無痟酲。”提示地理環境會影響到人體的發病,可以引起皮膚病、頭痛、消渴、酒病等。其四,情志因素致病。《內業》篇中云“思索生知,漫易生憂,暴傲生怨,憂郁生疾”“思之而不舍,內困外薄”“憂則失紀,怒則失端”。如果這些不加以重視,就會導致“疾困乃死”,或者“生將巽舍”。
《呂氏春秋》同樣重視以上四方面因素,并且論述更加細致。《十二紀》討論了四時氣候的異常會導致疾病的發生。如謂孟春“行秋令,則民大疫”,季春“行夏令,則民多疾疫”等。《盡數》則指出,五味、五志太過均可致害為病。如甘、酸、苦、辛、咸過甚,“五者充形則生害”,喜、怒、憂、恐、哀過極,“五者接神則生害”。同時,不同地理環境中水源的差異是導致地方性疾病的重要因素。如《盡數》篇說:“輕水所,多禿與癭人;重水所,多尰與躄人;甘水所,多好與美人;辛水所,多疽與痤人;苦水所,多尪與傴人。”指出不同的水源引起的疾病也不盡相同。其中還提到了癭病、足腫等的發病。《呂氏春秋》還提出了精氣郁滯致病的理論。《達郁》篇有云:“凡人三百六十節,九竅、五藏、六府。肌膚欲其比也,血脈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氣欲其行也。若此則病無斯居而惡無所生矣。病之留,惡之生,精氣郁也。”反映了當時人們對因郁致病的重視程度,開了郁證病機理論之先河。
《淮南子》雖然是西漢初年的作品,但是其內容綜合了先秦諸子百家學說的精華部分,從中亦可一窺先秦時期的疾病觀。
外感邪氣方面,《地形訓》說:“風氣多聾。”認識到外界風邪的侵襲會導致耳聾。《俶真訓》說:“是故形傷于寒暑燥濕之虐者,形苑而神壯。”指出寒暑燥濕之邪可以傷及人的形體。飲食方面,《精神訓》說:“五味亂口,使口爽傷。”《詮言訓》曰:“渴而飲水非不快也,饑而大飧非不澹也,然而弗為者,害于性也。”地理環境方面,《原道訓》“橘樹之江北則化而為枳”的著名觀點指出地理環境對于生物有著重要的影響。
論及人體時,《地形訓》說:“堅土人剛,弱土人肥;壚土人大,沙土人細;息土人美,秏土人丑。”提示不同地方的人,其形體也各不相同,由此可以推斷其所患疾病也會有所差異。情志方面,《本經訓》曰:“人之情,思慮聰明喜怒也。”《俶真訓》曰:“神傷乎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余。”這里把思列為情志之一。《原道訓》曰:“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薄氣發瘖,驚怖為狂。憂悲多恚,病乃成積;好憎繁多,禍乃相隨。”指出情志因素可以影響到臟腑病機。“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與上文所述《莊子》中的有關思想相近。另外,《淮南子》還提出了過勞致病的觀點,《精神訓》曰:“形勞而不休則蹶,精用而不已則竭。”這顯然是受到了莊子的影響。同時注意到社會因素對于人體發病的影響,論述了不同的時代,由于社會環境的不同,導致人們所生的疾病也有差異。
值得一提的是,《淮南子》還就正氣和邪氣做了論述,解釋了兩者的含義,提出“邪與正相傷”的論點。《詮言訓》說:“內便于性,外合于義,循理而動,不系于物者,正氣也。重于滋味,淫于聲色,發于喜怒,不顧后患者,邪氣也。邪與正相傷,欲與性相害,不可兩立。”這里主要是就人的欲望而言,雖然與《黃帝內經》中所言的正邪二氣出入較大,但是此說法正氣與邪氣的提出則無疑影響到了《黃帝內經》中正邪發病的疾病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