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磊
(北京建筑大學文法學院,北京 102616)
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共有10個區域,地處北京郊區山地或遠處,共分為4類:古村落類、城堡類、風景園林類、特殊類[1]。2002年公布,分別為海淀區西郊清代皇家園林、豐臺區盧溝橋宛平城、石景山區模式口、門頭溝三家店、爨底下村、延慶區岔道城、榆林堡、密云區古北口老城、遙橋峪和小口城堡、順義區焦莊戶[2]。
“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在大多數場合也被“傳統村落”“歷史文化名村”所取代,這是一種正常學術延續。建筑本身就是一個備受國家政策影響的領域,概念或用語的改變并不證明這個學術問題的消失,只是以另一種新的方式得以存在,新的政策、規劃也體現了建筑順應時代需求的新的調整與變化,最終是以惠民為主要目的。
在《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2035)》中歷史文化保護區這個概念不再出現,在第四章“加強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強化首都風范、古都風韻、時代風貌的城市特色”一章中重點提到了新的“完善歷史文化名城保護體系”的核心內容“以更開闊的視角不斷挖掘歷史文化內涵,擴大保護對象,構建四個層次、兩大重點區域、三條文化帶、九個方面的歷史文化名城保護體系”[3],第55條第4款特別強調了“加強名鎮名村、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
在當前“鄉村振興戰略規劃”的大背景中,如何運用以傳統村落、古城堡等優秀歷史文化遺產為存在形式的旅游資源幫助農民過上好日子,主要取決于這些傳統村落的活化與利用。國內許多地區(如陜西“袁家村”、浙江省松陽縣古村落)都已成為全國性的旅游品牌,為當地農民收入及生活的改善提供了基本的資源條件。因此整體性保護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合理合規地實現“活化”,做好更新利用的各項工作,只有這樣才能實現“遺產旅游”可持續發展的目標[4]。保護好青山綠水、生態環境,就是為美好生活奠定扎實的基礎,肆意妄為、大肆濫用是保護過程中最需要避免的不當行為。
本次研究主要針對古村落類、城堡類和特殊類郊區歷史文化保護區進行考察分析。古村落類主要以具有珍貴歷史價值、文化價值、藝術價值的古民居為主體,至今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它們大多沿著京城古道生發而來,村落格局非常完整,四至邊界自由,并且能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通常都在歷史上有過一段著名的經濟繁榮時期。包括門頭溝的爨底下、三家店村、石景山的模式口。城堡類保護區大多是從軍驛設施演變成為民居村落,都有明確的城墻作為四至邊界,格局非常嚴謹,布局多為方正。包括豐臺盧溝橋宛平城、密云遙橋峪和小口城堡、延慶岔道城和榆林堡。特殊類保護區主要指具有特殊的周邊環境比如關隘,或者有著特殊歷史文化背景的保護區。包括密云古北口、順義焦莊戶[1]。這3類中部分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均屬于“傳統村落”范疇,且保護過程中存在較嚴峻的現實問題,亟待解決。
此類現象中包括門頭溝爨底下村、密云古北口老城以及遙橋峪古堡。
2002年《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都對這3個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做了基本情形陳述,2004年郊區歷史文化保護區規劃編制概述中也對保護的具體對象古樹名木、歷史遺跡、保護院落等做了明確介紹,以及對傳統格局、歷史風貌進行了基本描述(表1)。
現今的爨底下村在保護過程中保存了完整的整體格局,傳統風貌也得以基本的延續。古北口老城整體格局及歷史風貌保存尚好,并轉化為旅游資源。但也存在重建民居過程中民居現代化、統一化的問題。遙橋峪依然保持完好的古城墻,但城內被發展為商業氣息濃厚的民俗旅游區(圖1)。

圖1 爨底下村全景(來源:作者自攝)

表1 爨底下村、古北口老城、遙橋峪古堡歷史文化價值指標
村中保留了大量的明清古民居,這些民居現在大多數都成為民俗旅游的主要載體(圖2、圖3)。

圖2 爨底下保護較好的古民居(來源:作者自攝)

圖3 作為旅游資源的古北口民居(來源:作者自攝)
此類現象中包括門頭溝三家店、密云小口城堡。2002年《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也對這2個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做了基本情形陳述,2004年郊區歷史文化保護區規劃編制概述中對保護的具體對象古樹名木、歷史遺跡、保護院落等做了明確介紹,以及對傳統格局、歷史風貌進行了基本描述(表2)。

表2 三家店、小口城堡歷史文化價值指標
考察中發現三家店雖保留了較好的傳統格局,但大多數未被列為文保單位的古民居年久失修,歷史文化價值受到嚴重的破壞(圖4)。

圖4 三家店作為文保單位的東街78號院,古韻猶存(來源:作者自攝)
小口城堡雖然地處遠離市區的密云遠郊,保留了小口堡完整的傳統格局,但村內古民居數量稀少,大多屬于農民自己住宅使用,沒有被完整保留下來(圖5)。

圖5 小口城堡保存尚好的整體格局(來源:作者自攝)
考察中發現岔道城里保護院落數量很少,因此后期重建現象最為嚴重。原住民大多已搬出,村內民居建筑重建、重修后多用為商業店鋪、旅游農家院等。岔道城作為古堡的風貌因修復、裝飾技術受到很大的影響(圖6)。

圖6 岔道城重建民居的裝飾手法欠妥(來源:作者自攝)
模式口整體格局和歷史風貌均得以保持,但街區修復工作有待技術引導(表3)。所反映的問題非常現實,模式口歷史街區中有許多這樣重新修建的房屋,重修之后使用了非常現代化的建筑材料和建筑風格,這雖然是現代生活的需求,但是大大降低了歷史街區的原真性和完整性(圖7)。

表3 岔道城、模式口、宛平城歷史文化價值指標

圖7 模式口修繕過的民居街景(來源:作者自攝)
宛平城民居重建現象嚴重,修復工作有待規范引導。基本為所謂的“仿古街”風格(圖8)。

圖8 宛平城修復重建后的新街景(來源:作者自攝)
地處北京北部郊區的延慶區榆林堡是古衙署遺址的代表,是典型的古村落,其問題更為凸顯。榆林堡老屋現僅存十幾處,且大多處于無人居住或怠于修復的狀態。村內整體格局和歷史風貌不明顯(表4)。相關文物單位的指示均不明顯,大多數傳統院落都已消失,即便保留下來的院落都已人去院空。在榆林堡舊村對面是榆林堡新村,為保護舊村遺址的一種舉措,卻效果不好,舊村中原住民漸漸以現代方式改變了古村落的傳統風貌(圖9)。

圖9 榆林堡亟待保護的古民居(來源:作者自攝)

表4 榆林堡、焦莊戶歷史文化價值指標
焦莊戶現已為中小學生的革命教育基地,作為紅色旅游及教育資源焦莊戶整體格局及歷史風貌保存情況不佳,不利于轉化為旅游資源。考察中圍繞焦莊戶地道戰革命教育基地周圍形成了“紅色文化街區”,但實質上只是把圍墻刷成了紅灰色,在墻上寫滿了關于焦莊戶革命事跡的介紹,周圍的住宅及格局與一般的農村街道并無兩樣(圖10)。

圖10 真實的焦莊戶(來源:作者自攝)
2.5.1 整體風貌均受到嚴重影響
隨著村落家族文化的消解過程,村落家族以往執行的基本功能(生存、維持、保護、綿延、族化、文化),被社會體制的強化給弱化了,但村落家族文化所包含的傳統的觀念和習俗卻依然存在[5]。在郊區歷史文化保護區中人們的生活漸漸向城鎮化趨近,人居環境改善的要求越來越高,生活設施現代化在所難免。老屋陳舊、破損后,是否能實現“修舊如舊”面臨嚴峻的考驗。現實中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重建傳統村落格局、再現歷史風貌的現象屢屢呈現,該過程中由于不能很好地保持“原真性”,嚴重影響了保護區的“完整性”。岔道城、古北口、遙橋峪、宛平城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傳統風貌被重建行為破壞的現象。
2.5.2 老屋保護力度欠缺
老屋是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傳統村落)的格局支持,沒有老屋的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是沒有保護價值的。老屋的存在支持著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現實中主要存在著兩種破壞老屋歷史文化價值的現象:一種是以岔道城為代表的重建老屋現象;另一種是以榆林堡為代表的老屋荒廢現象。在復建傳統村落中的“老屋”過程中不能尊重其自身的歷史、藝術和文化價值,一味地按照現代生活的方式復建、重建,導致保護區整體風貌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發展中的農村一切向城市看齊,受到城市文明的影響,對建筑和環境的價值觀也隨之而變,把城市的一切看成現代文明的標志。把城市一些建筑形式生搬硬套移進村落,而這一危機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6]。
2.5.3 科學的法治觀念薄弱
法治是一個系統工程,既包括物質層面的法律制度還包括精神層面的法律觀念、法律意識。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整體性保護中既存在立法不足的問題,同時也存在基層政府管理部門法治觀念薄弱的問題。對于有些地區大量拆除原有古民居、重建新民居的行為,基層政府管理部門缺乏必要的技術指導,甚至未能發揮積極的作用,縱容大拆舊居大建新居的現象,導致出現“多村一面”的困境。
2.5.4 必要的審美意識缺乏
城鄉現代化不僅在物質生活方面影響著保護區居民的各種選擇,同時也在精神審美方面影響著原住民的居住風格取向。在修復老屋的過程中由于缺乏必要的專業的、實用的技術指導做指引,居民重修、修復老屋的過程中更多地考慮了現代生活的需要,而忽略了老屋的美學價值,導致修復的過程中更多地選擇了現代居住審美觀來修復、重建老屋。由于大量的民居并沒有被列入文物保護單位、歷史建筑、保護院落等名錄,居民自發保護率非常低,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文物保護事業中的普遍現象,既無奈又遺憾。
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整體性保護是一項系統的工程,需要從上到下、從基層政府到普通村民齊抓共管、群策群力,才能獲得最佳的法治保護效果。這不僅是單純立法層面的工作,更多的是執法、守法、司法綜合性的問題,不僅是物質法律文化層面的問題,同時更是精神法律文化層面的問題,需要全社會建立良好的法治意識,才能獲得最好的保護成果。
完善的立法、良好的制度可以實現高效率的管理效果。在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保護過程中發揮主要作用的為基層政府,因此培育基層政府在履行保護職責時有法必依的科學理念勢在必行。
我國現有的關于歷史文化名城保護的法律法規主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城鄉規劃法》《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條例》《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北京第二批15片歷史文化保護區保護規劃》等。這個法律層級構成的體系中并沒有體現出法律層面對歷史文化名城整體性風貌保護的力度。法律是法律體系中除憲法外效力最高的位階,增強法律層面的歷史文化名城整體風貌保護的立法已提上日程。2012年曾有學者撰文提出應通過完善立法明確歷史文化名城特殊的保護目標和保護對象[7]。歷史文化名城的保護對象應該是城市歷史文化的整體價值,保護目標應該是傳統格局中蘊含的歷史風貌。這些內容雖然寫進了《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但并沒有一部直接針對“歷史文化名城整體風貌”的法律,從法律體系中缺乏“法律”的保障。
同時應嚴格貫徹執行相關法律法規及保護規劃,加強歷史文化名城違法案例的究責力度,增強文物執法部門的履職能力,是實現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整體性保護工作的基本出發點和根本保證。既要強化基層政府科學履職的能力,依法辦事,同時又要擁有足夠的歷史情懷,不為經濟利益犧牲文化遺產。
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地處郊區,保護過程中的技術執行難度更大,應加大專家學者參與傳統村落保護的關鍵環節,發揮關鍵性的審美引導作用。遺產保護是一項技術性要求非常高的實踐活動,除嚴格貫徹執行相關法律法規及保護規劃之外,更需要在相關的實踐活動中出臺有關的技術導則。技術導則是一種準法律性質的實踐指導性文件,通常更偏向在技術上對特定的實踐工作給以指導。
2018年9月30日出臺的《北京市傳統村落修繕技術導則》就是非常切實可行的準法律文件。該導則從技術上保證了北京傳統村落古民居修繕的基本技術引導,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科學性和技術保障性。
保護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這也是當下中國實現傳統村落保護工作的現實問題。除按照國家文物局正常資金提供渠道外還可以引入不同的社會資金來源。在福建五店市歷史文化街區保護過程中就存在大量的社會資金的自愿加入,這些資金的參與本身就與聚落成員的共同價值觀、榮辱觀相互依托。引入社會資金參與保護老屋不僅解決了現實的經濟問題,更增強了村落成員的文化凝聚力。
提高村民保護歷史文化保護區的公眾參與意識,選擇恰當的方式予以審美引領。比如開發“北京傳統村落法律保護”公眾號或APP,鼓勵村民參與關注傳統村落的保護工作,加大先進保護經驗的宣傳工作,通過村民喜聞樂見的形式,加強美育教育和行動能力,讓農民真正體會到只有保護好“青山綠水”才可獲得“真金白銀”的可持續發展效應,才可能真正完成公眾參與意識的培養。
京郊歷史文化保護區是悠久的歷史文化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充分利用歷史文化資源就能夠盡早實現“鄉村振興”的中國夢,讓祖祖輩輩生活在農村的農民同樣過上好日子。中國人講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法活化、更新這些傳統村落,保持它們特有的歷史傳統格局,延續它們獨有的歷史風貌,在文化傳承中擁有農民自己的“美好生活”。保護的根本在于文化遺產是一種特有的經濟資源,必須堅持可持續開發、利用模式,不可目光短淺,以短期利益犧牲長遠效益,依法治村是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