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半的太陽

項琬嵐

1

“你見過早晨五點半的校園嗎？”校廣播站廣播員輕柔的聲音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讓正埋頭與模擬卷斗爭的蘇云一怔。見過嗎？是的，蘇云見過。應該是說，見過很多次了。自從學校不再限制寢室開門時間起，蘇云便見過了。

一時間不知道為什么，蘇云覺得眼眶發酸，再低頭時，無論如何也寫不下去了。她一時無措。放下筆，她告訴自己，算了，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可明明困意在止不住地翻涌，蘇云卻始終睡不著。班上抬著頭的同學已寥寥無幾，蘇云不好意思再發出聲響，只得硬著頭皮挨到午睡結束鈴打響。

然后，三三兩兩的同學結伴出去上廁所或接水。蘇云茫然地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第一節課的上課鈴響起，她才如大夢初醒般思路清晰起來。

蘇云第一次對自己的努力產生了質疑。

2

蘇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名字普通，外貌普通，成績在高手云集的學校里更是普普通通。唯一不普通的，便是她的認真程度，又或者說，是在旁人眼中的她的認真程度。幾乎每一個認識蘇云的人，提起她都是贊美加疑惑：贊美她的認真態度，疑惑她為何如此認真卻還是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

蘇云最近失眠了。剛開始只是入睡時間明顯推遲，漸漸地，蘇云開始重視這件事，可是她越緊張，反而越是睡不著。到現在，蘇云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了時針指向2的位置。聽著上鋪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蘇云再一次感到那種熟悉的無力向她襲來，鋪天蓋地，直至將她淹沒。

盡管晚上睡不好，5：10的鬧鐘響起時，蘇云依然掙扎著爬起來。夏天，天亮得早，若是時間湊巧，從食堂回教室的那一段長長的大道上，蘇云可以看見太陽整個地從地面上升起來，四下無人，唯有風吹動樹葉的颯颯響聲。風中有令人安心的味道，也只有這一刻，讓蘇云感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最先發現端倪的是蘇云后排的同學，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蘇云那萬年不變挺直的背竟然彎下去了，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蘇云晚上失眠，白天上課自然就想睡覺了，可她始終強撐著，想睡覺的時候就掐自己。一個星期下來，整個人消瘦了不少。可是她自己不說，老師和家長只道是學習太用功了。

蘇云暈倒是在體育課上。老師在講運球技巧，只覺得眼前一個虛影晃過，尖叫聲便響了起來——站在第一排的蘇云倒下去了。

再醒來，蘇云已經躺在家里，醫生說是低血糖，還有就是整個人沒什么精神。

“我想請幾天假。”這是蘇云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3

蘇云變得異常沉默。蘇爸爸和蘇媽媽看著擔心，可每次詢問都以“沒事”二字告終。最后沒辦法，蘇云父母只得叫來了蘇云的初中好友，兩人現在不在同一所學校，可一直保持著聯系。蘇云性格活潑，可她帶到家里來過的，也只有陶茵一人。

蘇云被連哄帶騙地跟著陶茵出了門。

兩人上了公交車，卻沒有目的地。車上很空，兩人挑了位子坐下。陶茵掏出手機就開始打游戲，而蘇云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窗外。兩人自相識以來就是這樣的一種相處模式，話不多卻從不覺得尷尬，相對無言卻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陶茵，我不想讀書了。讀得好累，我覺得我怎么努力都沒用，難道真的是我腦子太笨嗎？他們都只會說我讀書認真，可是我……沒用的，真的沒用的……”蘇云說得前言不搭后語，她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自顧自地說著。到后來，聲音里滿滿的都是抑制不住的無措和不確定。

“讀不好就不讀了嗎？”等蘇云的聲音輕下去，陶茵才開口。一般同學要是聽到蘇云的這番話，一定會驚訝至極，全班最認真的蘇云竟然會說自己不想讀書了。可陶茵了解蘇云，因為了解，她才知道蘇云并不是真的想要放棄，她只是在找一個發泄口，來紓解心中的失意。

陶茵的眼睛還盯在屏幕上，可不知何時，她已經退出了游戲界面。

“用心了嗎？蘇云，你用心了嗎？”陶茵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真的認真嗎？是能摸著良心說服自己的那種認真嗎？”

熟悉的話語讓蘇云明顯地一怔。

當初所有人都反對陶茵走藝術生這條路，可只有蘇云沖到她面前，問她：“陶茵，你是真的喜歡嗎？是能摸著良心說服自己的那種喜歡嗎？”然后，她便與她一起，扛下了所有的質疑與反對。

時隔兩年，蘇云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力量。

4

蘇云回到了學校，繼續當那個最認真的普通學生。只是，這次她的認真，是給自己的，而不是為了得到一句“你好認真呀”的贊揚。

蘇云依然很喜歡大道上太陽升起的美景，也會停下來，聽一聽廣播站放出的一首自己很喜歡的歌。她變得很充實，但這種充實并不是毫無章法地忙碌。

數學成績依舊不理想，但是今天弄懂了兩種題型。

柳暗無妨，你只需相信終會花明即可——蘇云在入睡前想。

（指導教師：文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