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浩軍 劉啟華
“反胃”,又稱“胃反”,首見于《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篇,其臨床特征為“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宋代以后多以“反胃”命名。通過對張仲景有關“胃反”條文進行歸類、分析、整理,進一步探尋其論治“胃反”證治規律,并結合筆者三十余年六經辨證脾胃病診治經驗,提出了六經“反胃”病證候特點與辨治方法,以利于更好指導臨證應用。
胃反病之病名、病機、證候特征及治法方藥,張仲景在《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篇均有明示,且在《傷寒論》第120條亦有論及。張仲景主要從胃虛來論述該病發病機制,胃為陽土,胃主納食,胃虛則不納,不納則胃氣上逆發為胃反。筆者在臨證中又將其細分為:平素胃氣弱虛,再誤治更傷胃陽,水谷不運而致胃反;因胃虛水停所致胃反二類證型。
1.1 太陽誤治傷胃致胃反太陽病誤治損傷胃陽,水谷不運而致胃反,正如《傷寒論》第120條:“太陽病……以醫吐之過也……朝食暮吐,以醫吐之所致也”。此為平素胃氣虛弱,誤用吐復傷胃陽,陽氣虛損無力運化水谷,因而變成“朝食暮吐”之胃反病。《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篇第三:“師曰:以發其汗,令陽微……朝食暮吐,變為胃反。”此因誤用發汗之法,更傷陽氣,中焦陽氣一傷再傷,陽氣微弱,脈象變數,而成“客熱”,此時之“客熱”不僅不能消谷,還顯示出胃虛且寒,胃失順降反逆上行而致胃反嘔吐;或由誤下反出現脈弦,同樣可見胃反嘔吐者,其脈弦主寒當弦而無力,為胃虛寒所應,陽氣所存不多,無力運化水谷,而變生“朝食暮吐”之胃反。誤治途徑各不同,然損傷中陽則一,均可致胃反嘔吐。
1.2 陽明胃虛停飲而致胃反陽明病胃虛水飲內停于胃,胃氣上逆而見胃反嘔吐。其水停胃中,有礙脾氣運化之功,津液不能上承,故渴欲飲水,水停越多則胃反嘔吐愈甚,而渴亦未能得止。此正如《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篇之十八“胃反,吐而渴欲飲水者,茯苓澤瀉湯主之。”胃失通降,脾不運化,所進飲食,潴留于胃,胃中水谷盛滿,則上溢為吐,其所吐之物皆為未經消化的食物,故稱為“宿谷”。脈象緊而澀,緊脈主寒盛,澀脈為氣血津液虧損之象,氣血不足,而又有陰寒在,則津液不生,變為燥化是謂“寒燥”,陰陽氣血俱虛,在上為胃反嘔吐,在外為形體羸瘦,在下則糞如羊屎,此為胃反病后期,預后不良,故言“其病難治”。
仲景治胃反方藥,可見于《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中大半夏湯與茯苓澤瀉湯二方。
2.1 治太陽誤治傷胃胃反,重用夏參太陽誤治損傷胃陽之胃反嘔吐者,張仲景治用“大半夏湯主之”。方中半夏化飲降逆,人參、白蜜潤燥補虛,三藥合用,可達降逆潤燥之功。其中,重用半夏多達二升,降逆散結之力宏效專;用生姜者如小半夏湯為治嘔圣方,然大半夏湯不用生姜卻選人參,系因其嘔已久,久病必虛,而取人參之補以“推掦谷氣”。正如《心典》[1]所言:“胃反嘔吐者,胃虛不能消谷,朝食而暮吐也。又胃脈本下行,虛則反逆也。故以半夏降逆,人參、白蜜益虛安中。東垣云:辛藥生姜之類治嘔吐,但治上焦氣壅表實之病;若胃虛谷氣不行,胸中閉塞而嘔者,惟宜益胃推掦谷氣而已,此大半夏湯之旨也。”
2.2 治陽明胃虛水停胃反,治以苓姜胃虛水停而胃氣上逆之胃反嘔吐者,仲景治以茯苓澤瀉湯。方中茯苓、澤瀉、白術健脾滲濕,桂枝、生姜、甘草和胃降逆,全方諸藥合用共奏辛甘化陽,促進停飲從前陰而去。
本方實為五苓散之變化,去清熱利尿之豬苓,而加生姜、甘草,其辛甘溫散、和胃止嘔之力增強,并重用茯苓半斤以增通利滲下水飲之功。
筆者依據六經辨證理論為指導,結合多年臨證實踐,將反胃病辨證分為太陽誤治反胃證、陽明飲停反胃證二個證型,多予經方,配合中醫外治特色療法,往往可取得良效。
3.1 太陽誤治反胃證癥見: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宿谷不化,食少,心下痞滿,大便燥結如羊屎,小便尚調,舌淡,苔薄白,脈弦。治法:溫養胃氣,降逆潤燥。方藥:大半夏湯。方中半夏化飲降逆,人參、白蜜潤燥補虛,三藥合用,可達降逆潤燥之功。痞滿甚者,加枳實、厚樸行氣除脹;大便燥結甚者,加生大黃瀉下存陰通便。配合外治:雷火灸(脾俞、胃俞穴)。
3.2 陽明飲停反胃證癥見:嘔吐與口渴反復交替出現,嘔吐物為水飲與食物混雜,伴頭眩、心悸,或有浮腫,大便溏薄或不暢,舌淡紅,苔薄而潤,脈緊而澀。治法:溫胃化飲,降逆止嘔。選方:茯苓澤瀉湯。方中茯苓、澤瀉、白術健脾滲濕,桂枝、生姜、甘草和胃降逆,全方諸藥合用共奏辛甘化陽,促進停飲從前陰而去。浮腫甚者,加豬苓利尿消腫。配合外治:穴位貼敷(神闕、中脘穴)。
4.1 太陽誤治反胃案江某,男,58歲,農民。2015年2月26日初診。主訴:腸術后嘔吐1年余,加劇3天。患者因行腸切除吻合術后出現嘔吐1年余,近期不慎感受外邪后,醫家妄用汗法而致嘔吐加劇,每餐所進食的食物約2~3小時后必吐出,無胸痛、心悸,無尿頻、尿急、尿痛、肉眼血尿,無腹瀉、粘液膿血便、黑便等癥。辰下:嘔吐,腹部脹滿,大便干結,小便尚調,夜寐安,形體消瘦,舌淡,苔薄白,脈弦。證屬太陽反胃,故予大半夏湯溫養胃氣,降逆潤燥。藥用:半夏60g,人參20g,白蜜100mL。5劑,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并配合雷火灸(脾俞、胃俞穴)。
2015年3月2日二診:患者藥后,進食食物后未再吐出,仍有腹部脹滿、大便干結等癥,故在原方基礎上,加生大黃9g、枳實10g,再進3劑。
2015年3月5日三診:患者諸癥解除,囑其加強營養飲食以顧后天之本。
按患者為中老年男性,臟腑虛弱,脾腎陽氣已虛,此次誤用汗法,更傷中焦之陽氣,脾虛失運,故而嘔吐加劇;脾胃虛冷,虛陽躁動于里,熱灼津液,腸燥津虧,故大便干結。結合患者舌淡苔薄白,脈弦,當屬太陽反胃之證,本虛標實。故予大半夏湯溫養胃氣,降逆潤燥。方中半夏化飲降逆,人參、白蜜潤燥補虛,三藥合用,可達降逆潤燥之功。并配合雷火灸治法,即利用藥物燃燒時的熱量,通過懸灸的方法刺激相關穴位,其熱效應激發經氣,使局部皮膚機理開放,藥物透達相應穴位內[2]。而所選的脾俞、胃俞穴,可加強其溫經散寒、散扶正祛邪之效。二診患者嘔吐已除,考慮中焦陽氣漸復,而仍有腹部脹滿、大便干結,考慮腑氣仍不通暢,故予加用生大黃、枳實之品,以通腑降氣。
4.2 陽明飲停反胃案盧某,男,76歲,農民。2015年11月2日初診。主訴:反復嘔吐3年余。曾于外院完善相關檢查后診斷為“慢性非萎縮性胃炎”。其嘔吐時間較為不固定,多為每天吐一次。無嘔血、黑便,無發熱、惡寒,無胸悶、胸痛等。辰下:嘔吐與口渴反復交替出現,嘔吐物為水飲與食物混雜,伴全身浮腫,大便溏薄,舌淡紅,苔薄而潤,脈緊而澀。證屬陽明反胃,故予茯苓澤瀉湯溫胃化飲,降逆止嘔。藥用:茯苓60克,澤瀉20克,白術20克,桂枝10克,生姜60克,甘草10克。3劑,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并配合穴位貼敷(神闕、中脘穴)。
2015年11月7日二診:患者訴藥后嘔吐消失,大便略溏,仍有全身浮腫。守上方加豬苓10g,再進3劑。
2015年11月10日三診:患者諸癥基本消失,嘔吐未復發。
按患者為老年男性,加之嘔吐日久,中焦脾胃陽氣已虛,水氣不化,聚內停胃,胃氣上逆而見胃反嘔吐;其水停胃中,有礙脾氣運化之功,津液不能上承,故口渴;水濕泛溢肌膚,故見全身浮腫。結合其舌淡紅,苔薄而潤,脈緩滑,證屬陽明胃虛水停反胃,故予茯苓澤瀉湯溫胃化飲,降逆止嘔。方中茯苓、澤瀉、白術健脾滲濕,桂枝、生姜、甘草和胃降逆,全方諸藥合用共奏辛甘化陽。而加之穴位貼敷療法,此法既有穴位刺激作用,又通過皮膚組織對藥物有效成分的吸收,發揮明顯的藥理效應,因而具有雙重治療作用[3]。而選用的神闕、中脘穴,可加強溫補中焦陽氣之功。二診患者仍有浮腫,故予加之豬苓,以加強溫陽利水之效,使停飲從前陰而去。
反胃,現臨床中多定義為“飲食入胃,宿谷不化,經過良久,由胃返出之病”,病機多為飲食不當、憂愁思慮等致脾胃虛寒,胃氣逆而向上而發病[4]。反胃病臨床可見于不完全性幽門梗阻、胃癌等疾病,病程多較長,病情較復雜,以虛證或虛實夾雜證居多,而為難治之疾。
筆者通過對張仲景所論“胃反”條文進行歸類、分析研究,發現其主要從胃氣虛來論述胃反病病理機制,但又可細分為:平素胃氣弱虛,再因使用解太陽表法之誤汗、誤下導致隔中之陰損,胃陽更傷不能消谷,水谷不運而致胃反;或因中焦陽氣不運,陽明胃有飲停所致胃反二類證型。故臨床將之分為太陽誤治反胃證、陽明飲停反胃證二大證型,并用經方聯合中醫外治療法,臨床療效應驗,值得進一步研究與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