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景象

黃厚江

大伯是種瓜果的高手。

他的園子，總是被收拾得妥妥帖帖。上面是果，下面是瓜，地里跑著嘎嘎捉蟲的雞。春天，桃花艷得像一團(tuán)火，紅得好像要滴下來;梨花像一堆堆雪，白得叫人睜不開眼。秋天，蘋果將樹枝壓得抬不起頭;溝邊的棗，不用伸手，會撞到你的嘴上;地上熟過頭的瓜，散發(fā)著撲鼻的香味。

很多人問他弄園子的訣竅，他總是笑而不語。我私下里問他，他說：“瓜是瓜，果是果。”停下來看我一眼，又說：“人也和這園子一樣。”他的話，我當(dāng)時(shí)并不是很明白。后來讀到柳宗元的郭橐駝，才明白了其中“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的道理：無論物還是人都要守得住本性。

我家小院子里栽了幾棵桃樹，可是幾年下來，基本不結(jié)桃，難得結(jié)幾個(gè)，也像干癟的棗，一臉的皺紋，根本進(jìn)不了口。我問大伯為什么，他問我是怎么侍弄的，我說：“任其自然。”“難怪。”他嘆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打理著地里的一片小樹苗。那粗糙的手侍弄起那些小樹苗就像母親摸著孩子的臉那般輕柔。我問：“這是明年春天嫁接用的樹苗？”他說：“這可是我花了心思從老拐子那兒弄來的。”然后告訴我這老拐子的桃樹是和山西的什么桃雜交過的，還嘮了一通侍弄瓜果要雜中求純才有上品的門道。原來“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雜亂”之美，不只是景致，也是生命的景象。

一次，機(jī)緣巧合之下，我給大伯帶回了幾棵據(jù)說品種很高貴的桃樹苗。大伯瞇著眼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洋貨？”想起聽人說這是一種又大又甜的洋桃，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伯將樹苗隨手丟到地上，拍拍手：“扔了。”我用驚異的神情問他什么道理。“你以為越雜越好？”我懵了半天才明白了大伯的話。原來我并沒有真的理解“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的道理。忽然想起《道德經(jīng)》里“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的句子。大概萬物融于我，而不失本我，這才是一切生命的最高境界。

自那以后，我得空就到大伯的園子走走。這里，春天雜草萌生，百蟲蘇醒，各色的花都按自己的心思開著。夏天濃密的果樹葉子在風(fēng)中如鳥翅般翻飛，說不出名字的鳥躲在樹葉里歡悅地唱著。秋天七彩的樹葉點(diǎn)綴在各色瓜果之間，雞肥得像宮廷的貴婦，故作矜持地踱著方步。在這里，每一個(gè)生命都以各自的姿態(tài)灑脫地活著，而她們又和諧地組成了這個(gè)園子。

忽然覺得，大伯是我生命的導(dǎo)師;大伯的園子，便是生命應(yīng)有的景象。

◆點(diǎn)評

題目“生命的景象”很大，很泛，考生從大處著眼，小處落筆，化虛入實(shí)，展開寫種瓜高手——大伯，引導(dǎo)讀者去思考大伯與生命的景象的關(guān)系。然后逐步推進(jìn)行文，由初識的順天致性，到雜花生樹的蓬勃，到萬物融于我，而不失本我，敘種瓜之事，演繹生命的景象，圍繞題目展開。最后亦物亦人，由物及人，升華題旨，寓理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