蟈蟈的生存哲學

馬德

去市里辦事，打的，剛上車，就聽到了一陣異樣的叫聲。

“吱——吱吱——”應該是蟈蟈的聲音。這個時節，哪里會有蟈蟈？我四下里找，心想，可能是一個電子玩意發出的聲響吧。

司機師傅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你是在找蟈蟈吧？我點頭“嗯”了一聲。他拍了拍自己的腰，說，在這里呢。見我滿臉狐疑，師傅一撩衣襟，只見他的毛衣里，鼓鼓地揣著一個筒形的東西。

師傅放下衣襟，笑笑說，貼著我肚子的，是個竹籠子，你要找的蟈蟈就在里邊呢。

我說，大冬天的，怎么會有這玩意？師傅看了我一眼，說，花鳥市場上有賣的呢，有貴的，有便宜的，我這只3元，是最便宜的。這么冷的天氣，它怎么活下來啊？我表達著自己的詫異和不解。這個玩意兒啊，好養活，開出租車是個累活，有它的叫聲做伴，解乏，也解悶。

蟈蟈這種東西活得傻。師傅一邊開車，一邊和我嘮叨蟈蟈的事情。它幾乎什么都吃，白菜幫子，爛青菜葉，甚至，你給它一根蔥，一頭蒜，它也吃。餓幾頓也行，吃撐著了也沒事，好養活著呢。

那它需要喂水嗎？我不失時機地問。需要，但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即便兩三天你不管它，它也沒事。這個小東西，按說大冬天的，它活著不容易，可是只要暖和點，別凍著它，它就快樂地為你叫個不停。有一天晚上，我把它放在暖氣管旁邊，它竟然叫了一宿。

我喜歡蟈蟈，就是喜歡上了它的這種傻活法。人這一輩子，要都像蟈蟈，就沒有煩惱了。說到這里，師傅笑了笑，說，不怕你笑話，我一直以蟈蟈的活法自勉呢。不瞞你說，我家里的情況并不好，妻子下崗好幾年了，一直在街上擺地攤，掙幾個零花錢。我開出租車賺的錢，幾乎都花在兩個上中學的孩子身上了。家里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已經好多年了。

接下來的路途中，師傅為我講述他人生中遭遇過的種種苦與不幸，然而，從他的語氣中，我并沒有聽出多少抱怨與哀嘆。

我說，人這一輩子，活著真難。師傅說，其實，也難也不難，要都像蟈蟈這么活著，不會有多少不開心的事情。你看我們家，苦是苦了點，每天晚餐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日子也一樣有滋有味地過……

眼前這位師傅，他把蟈蟈的傻奉為生存的哲學，苦也好，難也罷，不苛責自己，也不苛責生活，在平和中尋覓著底層生活的自足與幸福，這才是活著的大智慧啊！

我下車的時候，蟈蟈的叫聲又起，“吱——吱吱——”，這是一只蟄伏在塵世的蟈蟈，對生活的快樂宣言。

（選自2019年第16期《意林》，本刊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