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武功越高的人越自謙

岑嶸

李西華是《鹿鼎記》中一流高手，一出場，天地會四大高手關安基、徐天川、柳大洪、吳立身一起向他攻擊，李西華不僅從容化解，而且將四人出招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李西華卻說：“在下適才所使的，都不過是小巧功夫，不免有些旁門左道。這位老爺子使招‘云中現爪，抓得我手臂險些斷折。這位愛搖頭的大胡子朋友雙手抓住我后腰，想必是一招‘搏兔手，抓得我哭又不是，笑又不是。這位長胡子朋友使的這一手……嗯，嗯。招數巧妙，是不是‘城隍扳小鬼啊？”

其實這一招本名‘小鬼扳城隍，他這么說是有意貶低自己。

制度經濟學派的開山鼻祖、美國經濟學家凡勃倫創立了“炫耀性消費”一說，它是指富裕的上層階級通過對物品超出實用和生存所必需的奢侈和鋪張浪費，向他人炫耀和展示自己的金錢財力和社會地位。炫耀可以通過豪宅豪車，奢侈品包包，但是炫耀行為并不限于財富和消費，謙遜在某些時刻也是一種炫耀。

18世紀的東歐有一個教派尊崇謙遜高于一切，以表達人類在神權面前的卑微，該教派的格言為“我毫無價值”。在禱告時，每名信徒都會輪流重復自己的肉身存在有多么渺小和卑微。

有一天，一名新教徒從別的鎮子搬過來，他恰巧身材高大，外貌出眾，由于預先得知了眾人對他的要求，禱告儀式一開始，他便浮夸地匍匐在地，聲嘶力竭地喊：“在上帝面前，我只是蚯蚓一條，我無足輕重，還不如一粒沙子！”

附近的兩名長老信徒看著這種場面互相搖頭耳語道：“瞧瞧，他上午才加入我們，就已經覺得自己無足輕重了！”

時刻保持謙遜，不露鋒芒的人似乎將自己處于社會競爭的不利地位。但是這種不事張揚的謙遜態度，也表明自己資質極高，無須以外在表現來博取認可。

所以在金庸的武俠世界里，越是頂級高手往往越是謙遜和低調。比如《天龍八部》中的第一高手掃地僧的出場：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掃帚，正在弓身掃地，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慕容復問：“你躲在這里有多久了？”那老僧慢慢抬起頭來，臉上現出歉然之色，道：“有多久了？我……我記不清楚啦。”

謙遜的優勢來自“不利條件原理”，該理論由以色列的進化生物學家阿莫茨·扎哈維首先提出，他認為動物（尤其是雄性動物）會以有意冒險的方式，使自身處于不利地位，向配偶展示自己的基因優勢，從而擊敗競爭對手。

經濟學家也把這種“不利條件原理”應用到人類行為中。經濟學家雅伊爾·陶曼用不利條件原理來解釋高科技創業公司的創始人為何要在完成學業前輟學，比如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和Facebook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均從哈佛大學輟學。

根據陶曼的模型，此類人對自己的才能心知肚明，這時輟學便會構成優勢，因為這本身對其雖是“不利條件”，卻能以此向潛在的投資人發出積極的信號：他們對自己所持理念堅信不疑，以至于放棄學位帶來的就業優勢也在所不惜。

同樣，在江湖上，自謙還可能向對手傳遞出反向信息，越是說自己一把老骨頭不中用，越可能讓對手相信自己武功深不可測。

所以謙遜看似是一種低調行為，實則是另一種方式嶄露鋒芒。尤其是已有聲望或實力很強的人，張揚并無益處，對他們來說，通過謙遜來展示實力反而有效。

（若子摘自《杭州日報》2017年4月3日 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