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重刑刑釋人員重生的創業基地

52歲的范三自今年8月份開始成為沈陽的一名殯葬師。他的日常工作是為亡者凈身、穿戴好壽衣放進紙棺，再送至殯儀館火化。在此之前，范三有另外一個身份：重刑刑釋人員。2013年最后一次出獄前，他曾先后5次入獄，共計在監舍度過23年人生。

范三所在的是一家叫“媽媽送你去天國”的殯葬連鎖門店，在沈陽共有3家。和范三一樣，在此工作的十幾名員工都有過15年以上的服刑經歷。這些懸掛著“中國首家重刑刑釋人員創業基地”招牌的門店，得到了法學界一些學者專家的支持和鼓勵——甚至被看作是重刑刑釋人員出獄后的一次就業探索實驗。在逝者遺留人間的最后時刻，“范三們”給予他們體面和尊重。這是大多數普通人不愿涉足的特殊行業，卻為他們提供了一條生路。

12月1日凌晨兩點，沈陽463醫院一位直腸癌晚期患者被醫院宣告死亡。逝者的姐姐靠在門外的墻邊泛淚，把屋內的空間讓給了匆匆趕來的殯葬師。辣椒（人名）剪開了逝者的病號服，從身上緩緩褪下。接下來是凈身。浸潤了高度白酒的白色毛巾從臉部開始擦拭，途經胸腹部直至腳部。每一處都要細細顧到。空氣中滿是烈酒的味道。為逝者翻身，至少需要兩名男性殯葬師互相配合，辣椒這次的幫手是亮子。辣椒的媳婦也上手幫忙，取來衛生紙和尿墊做緊急處理。凈身完畢后，殯葬師給逝者換上一套深藍色的西服款壽衣。

這位50歲的患者生命終結時，只有他的姐姐在旁。看得出來，她有些害怕。辣椒和亮子趕到時，她低聲對一旁的護工說了一句，“他們來了，我就心安。”這是辣椒從事殯葬行業的第四年。過去幾年中，有1000多位亡者在人間的遺留時刻由他處理。截至目前，3家殯葬店陸續安頓過近20名走出監獄的刑釋人員。目前，這些已經正式上崗的殯葬師大多能拿到的月薪在4000元至1萬元不等，業務極其出色的員工，最高月工資曾拿到2萬元。辣椒技能嫻熟，是很多新手殯葬師的師傅，他就是那個曾拿到2萬元月薪的“業務能手”，還因此重拾愛情和婚姻。

在成為殯葬師之前，“范三們”都曾走過一條坎坷的回歸社會之路。自立首先得解決生計問題。但無論是商場保安、餐廳服務員、建筑工地的泥瓦匠，還是網約車司機、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只要是正規招聘，最基礎的工種也都需要一紙公文：無犯罪記錄證明。一旦有過前科，找工作便更艱難。為此，出獄后的那幾年，刑釋人員想要生活下去，只能從一些不太正規、可以規避掉要求開具證明的臨時性工作中選擇，其中不乏一些灰色產業。回到老家農村后，楊平在村子里找一些彩鋼、泥瓦匠的活兒干。村里干活沒有那么多限制，但臨時工看天吃飯，收入并不穩定。還有一些人，變成了催債公司和高利貸公司的馬仔，把自己再次置于高風險的環境中。

“出獄之后，他們就是一個普通公民，一個平等的人，”北京工業大學法學教授張荊呼吁，除了幼師、國家保密部門等特殊職業可以限制有前科的人員進入，其他職業領域應當適度給與松動的空間。（文中刑釋人員姓名均為化名）

（摘自《新京報》12.12杜雯雯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