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毒者
2014年10月13日,20歲的李曼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機場被捕,在她的行李箱里搜出了超過兩公斤的冰毒。
李曼的家中三女一男,李曼排老三,與弟弟李勇感情很好。李勇知道姐姐在南昌認識了一名女性朋友,又經由這位朋友介紹,認識了一位身在廣州、網名為“Love”的外籍男士。
認識兩三個月后,“Love”說自己是做服裝生意的,急需人手帶樣品去馬來西亞,希望李曼可以幫忙。他除了負擔機票、食宿,還能再支付一兩千元的酬勞。
免費出國還能掙錢,李曼答應了“Love”的請求。第一次,李曼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第二次同樣沒事,直到第三次前往馬來西亞,李曼“運毒”出事了。她觸碰了當地法律的“死線”——在馬來西亞,唯有三種犯罪會被判處死刑:謀殺、綁架以及販毒。
李曼并非個例,“馬華公會”公共投訴局的法律顧問余家福律師稱,據他們統計,至少有20名中國籍女性,因在馬來西亞機場被發現攜帶毒品,被關押在馬來西亞的監獄中。其中有學生,有已經工作的人,她們均稱,遭遇了外籍人士的“蒙騙”。
四川女孩趙虹也在其中,2015年8月17日凌晨,她在馬來西亞海關被捕。事發前三個月,趙虹認識了老鄉“倩姐”。2015年8月14日,趙虹打算出國度假。倩姐主動提出,她有一位非洲裔朋友要送備貨到馬來西亞,如果趙虹去馬來西亞度假,順便幫她的朋友帶點衣物的話,這位朋友可以報銷機票。
趙虹曾聽說過有人被蒙騙往馬來西亞“運毒”的事情,可倩姐向她再三保證,托運的只是衣服。8月15號,她還是乘飛機到廣州,按照倩姐給她的電話號碼,找到對方,親眼看著他們裝箱,確保除了衣服沒有其它東西。但她不知道,自己拖帶的箱子有一個夾層,里面藏著3.3公斤冰毒。
消失的“Love”
李曼和趙虹在馬來西亞的監獄里相遇,兩人發現她們聯系過一個共同的QQ號碼——“Love”。
據了解,另一位目前在馬來西亞服刑的大四女生白羽,也稱自己是被“Love”所騙。她表示通過校友接觸到這位“長居廣州的外國朋友”,最初只是為練習英語。2015年2月,“Love”也請求她幫忙攜帶衣服樣品出境,從廣州轉香港至吉隆坡后,被搜出了1.23公斤海洛因。
剛被捕時,趙虹反應迅速地提出,要求和接貨人聯系,騙他說已經到了賓館,讓他去取箱子。但此時再給接貨人打電話,已無人接聽。
家屬們也嘗試釣出背后的“大魚”,證明女孩們對運毒一事一無所知。
李曼被捕后,李家大姐登上了她的QQ賬號,假裝她從馬來西亞被釋放,生氣地質問“Love”,“Love”稱毒品是給他送包的朋友搞的。
幾次對話后,“Love”起了疑心,一再要求與“李曼”語音或視頻,遭到拒絕后,便再也沒有回應。李勇試圖找當時介紹姐姐和“Love”認識的那位女性朋友,這個人也沒再出現。
白羽被捕后,家人向當地的外事僑務部門求助。四川谷雨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胡本俊受命與當地公安部門研究援助方案,在調閱了白羽和“Love”一百多頁的聊天記錄后,胡律師帶著白羽的家人趕到廣州找監控。
最后的監控,定點在了廣州越秀區的一家快捷酒店的門口,該酒店是“Love”給白羽預定的。2月2日,一名非洲裔人士在酒店門口等她,白羽跟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拎著一個包。事后,她在律師探監時稱,對方將她帶到了附近一個公交車站,才把包交給她,而交接地點恰好沒有監控。
異國鐵窗
女孩們因“運毒”被捕,她們的家庭也被拖入了漫長且折磨人的訴訟之中。
律師費是每個家庭都繞不開的支出,請的律師是否專業,對當事者的定罪量刑有關鍵的作用。白羽家找了一家口碑極好的律所,費用高達30萬元人民幣。
胡本俊律師稱,由于中方律師不能在國外代理案子,他只能從旁協助馬方律師。白羽唯一的一線希望,是說服控方修改控狀,將販毒變為擁有毒品。
白羽家人一回國,就去她就讀的大學和實習單位,向老師、學生和同事收集她成績優異和個人品德正直的材料。“另外,白羽所持有這個藏毒的箱子時間短。前一天晚上拿到箱子,第二天一早就登機,時間并不長。”胡本俊律師說。
這是為數不多獲得輕判的案例。馬方主控官修改了控狀,白羽則接受“擁有1280.23克冰毒”處控罪,并表示認罪。2015年10月,白羽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去掉三分之一減刑期,她至少要在馬來西亞的監獄里服刑9年。
2017年5月,李曼一審被判處死刑,她提出上訴。
李勇和母親向當地領事館求助,但根據外交政策,中國公民在外國觸犯當地法律的,按當地法律處置,當地領事館絕不干涉其內政與法律審理,只能幫他們找律師。
眾多家屬又開始期待兩國警方進行聯合緝毒行動,找到真正的毒販。多位女孩的家屬,也已將關于外籍人士“Love”的疑點反映給了中國警方。
“兩國司法制度不一樣,馬來西亞遵循的是英國法,檢方要起訴你,他不會來中國問警察,幫你脫罪,而是需要辯訴方律師來中國找證據脫罪。”余家福律師解釋。
監獄生活清苦,李曼哭訴,菜是發臭的魚,還吃不飽,只能靠喝水充饑,要么餓著睡覺。家屬心疼孩子,可以買每月折合450元馬幣的“監獄套餐”,一日三餐要比普通飯菜好些。對于生活困難的家庭來講,這樣的套餐有些“奢侈”,一年只能給孩子們買兩三次,甚至只能買一次,讓她們偶爾吃頓好的。
在馬來西亞,廢除死刑的呼聲一直沒斷過,眼看大選在即,李曼希望自己的二審開庭盡可能推后,“沒準就等到了廢死刑的那一天”。但余家福并不看好這個期待,“廢死刑都喊了二十多年了,至今都沒有廢除,今年能不能廢除還不好說。”
這些李曼并不知道。在監獄里,這些正被囚禁的姑娘們唯一的寄托,是每周跟隨老師學習佛學,還有人為此而皈依佛教。她們每天依然帶著希望醒來,祈禱早日結束這段在異國鐵窗內的日子。 (摘自《看天下》第9期 楊寶璐 徐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