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的統計數據,2017年全球FDI比2016年下降了23%。這已是全球FDI連續三年同比下降。但從統計來看,中國仍然是全球第三大對外投資國。去年中國對外投資的總量已經超過了1200億美元,如何提高對外投資的有效性,避免盲目投資,“海外另類投資和直接投資”等投資策略的改變是基于怎樣的考量? 基于諸多熱點現實問題,《陸家嘴》專訪了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屠光紹。
重視“一帶一路”中的資金融通
《陸家嘴》:促進基礎設施建設和互聯互通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內涵之一,而融資瓶頸卻是實現互聯互通的突出挑戰。深入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必然對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的綜合服務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當前,金融服務“一帶一路”建設存在怎樣的短板?金融機構該如何參與?有怎樣的金融風險需要重視和防控?
屠光紹: “一帶一路”概念有所謂“三個共”:共商、共建、共享。另外還有“五個通”:其中有一個“通”就是資金融通,資金的融通在“一帶一路”的建設推進過程中,必然要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或者說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一帶一路”建設的推進當然需要有資金的融通,反過來,資金的融通又會為其他幾個方面的通創造更好的條件。
所以重視“一帶一路”建設過程當中的投融資問題,特別是資金融通的問題、金融服務的問題,我們覺得是“一帶一路”建設過程當中非常重要的問題。進一步深入,在“一帶一路”建設過程當中,我們發現可能面臨著這么幾個情況。
第一是“一帶一路”所需要的巨大的對金融服務的需求,與滿足這種需求之間實際上是存在一定矛盾的。這個矛盾來自于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應該說是我們國內的一些金融機構,我們的金融市場怎么去提升我們的能力的問題。這個當然是一個長期的建設過程,因為 “一帶一路”建設過程本身意味著我們的金融機構既有著巨大的機遇,但是也面臨著一些挑戰。我們必須提升自己的能力,來適應這個需求。第二個方面的挑戰是來自于我們的金融機構,我們的金融市場要走出去,要對外開放,才能夠去滿足“一帶一路”建設,包括沿線國家和地區對金融服務的需要,對資金融通的需要,但是我們又面臨著國內有一些監管。有一些開放的政策,對我們的金融機構來說,走出去又會面臨著一些制約。
為了解決上述問題,我覺得是需要從兩個方面著手。一個方面就是從大的政策上,我們需要適應我們國家金融的對外開放和金融機構走出去,來改革或者是完善對外開放的一些監管政策。另外一個方面就是我們的金融機構,我們的金融市場,我們的金融體系需要提升我們自身的能力,這里面當然包括了我們服務的能力,也包括我們防范金融風險的能力,所以我覺得只有這兩個方面,一個是政策進一步的推進,加上我們金融機構,金融體系自身提高能力,這兩個方面都起作用,形成合力,我覺得才能夠適應“一帶一路”建設過程當中,對于金融服務的需要。
當然了,我還需要提一個問題,因為在“一帶一路”的建設過程當中,我們面臨著不同的環境,什么環境呢?因為這是一個國際的環境,所以我們國內的金融機構、金融體系對外開放要走出去,我們的市場要對外開放,那么就必然要面對怎么樣和國際的金融體系、國際的金融環境能夠更好地融合。這就需要在發展過程當中不斷地去協調,不斷地去合作,在這個過程當中共同形成國內的金融機構和國際的金融機構,國內的市場和國際的市場之間,能更好地形成協同,更好地進行融合,進行合作。
《陸家嘴》:除了機遇以外,有怎樣的金融風險需要重視和防控?
屠光紹:當然了,我們全球目前都處在一個不確定性過程當中,一個方面就是在全球化推進的過程當中,現在面臨有一些逆全球化,甚至有一些反全球化的趨勢,而且應該說在整個全球經濟的金融結構也在發生深刻的一些變化,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首先是面臨著全球的經濟和金融體系的不確定性。當然再加上有些地緣政治,各方面的原因,所以全球處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不斷變化的過程當中。首先就使得我們面臨著全球宏觀方面的一些風險,所以這需要我們進行綜合的考量和應對。
另外,在“一帶一路”建設過程當中,我們在“一帶一路”沿線有不少國家和地區,這些國家和地區它既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既有亞洲的,也有歐洲的,還有其他地區的,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各個國家和地區發展的階段是不一樣的,另外它所處的歷史、現實的環境,包括它的經濟和社會結構也是不一樣的,當然它的基礎設施,它的一系列的金融體系也是不一樣的。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在這個過程當中可能還需要防范一些國別的、地區的風險,要做好我們所要提供金融服務所在國家和地區具體的國別和地區的分析。
第三個風險,我覺得就是來自于本身這個市場的一些風險,這個就需要我們金融機構要不斷地提升我們自身風險管理方面的能力。所以我覺得一個方面,我們的“一帶一路”為金融走出去提供了巨大的機遇。但另外一個方面,我們確實也要防范好風險。只有抓住機遇,同時又防范好風險,我們的金融服務能力才能隨著 “一帶一路”的推進不斷地提升。
提高對外投資的有效性
《陸家嘴》:根據2017年的統計,中國已經是全球第三大對外投資國,近年來對外投資加速發展。您最近提到過“對外投資不能盲目”。你是否可以為我們解讀一下,判斷對外投資是有效還是盲目的標準是什么?中國對外投資是否還會保持前兩年的高速發展態勢?未來對外投資的方向在哪里?
屠光紹:我覺得簡單來講,要判斷我們的對外投資是不是有效,或者說我們怎么樣增加、提高我們對外投資的有效性,我簡單概括起來可能有這么幾個方面。所謂判斷它有效,第一個,中國的對外投資,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隨著中國越來越融入全球化,隨著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聯系越來越密切,所以中國的對外開放肯定是在不斷的擴大。
在這個擴大過程當中,對外投資應該是一個特別值得注意的大的趨勢,隨著中國的發展,中國肯定要有對外投資,中國越開放,中國的對外投資的規模也會不斷地提高,所以從2017年的統計來看,中國已經是全球第三大對外投資國。
去年中國對外投資的總量已經超過了1200億美元,這是一個很大的體量。所以提高對外投資的有效性,就越來越重要了,還不是一個簡單的規模的增加,在規模增加的同時,我們更要注重它的質量,注重它的效率和它的有效性。
如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有效性可以從這么幾個方面來看,第一個就是我們的對外投資是不是和中國自身發展,國家的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增長方式的轉變,是不是有內在的互動。為什么呢?因為中國的對外投資,實際上就是中國的企業、中國的一些市場主體走出去,那么它更多的是需要在全球配置資源,來更好地服務和適應國家的經濟結構的調整,和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這樣一個需要。總體上來講,對外投資應該是國家整體發展的一個重要的資源。所以這樣一個資源就必須服務好國家大的發展需要,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總體的判斷。
第二個,從微觀層面來講,因為對外投資,雖然我們的總量很大,但是它都是一個個對外投資的主體自身的運作形成的。對于我們的企業主體,我們走出去,我們對外投資,我們進行收購兼并,我覺得看它有沒有效,就是更多地要和企業自身的發展能力和提升競爭力,要能夠互動。所以這樣就避免盲目性,就避免我們這個企業走出去沒有戰略需要,也沒有對它自身的發展形成支撐,這樣就是一種資源的浪費,甚至我們也看到很多企業走出去之后,就是因為沒有和它自身的競爭力的提升,和它產業鏈的擴張、它市場進一步的拓展,沒有很好地聯系起來。所以我們很多的對外投資,實際上效益就不是很好,所以我覺得這是第二個,從微觀層面來講。
第三個,我覺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中國的對外投資,無論是哪一類企業,不論是哪一類主體,我覺得中國的對外投資一定是在我們實現自身利益的同時,還要對我們投資所在的國家和地區產生良性的影響,對它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也能產生積極作用。我覺得這個非常非常重要,因為我們越來越多的走向全球化,比如說“一帶一路”,我們叫做共商、共建、共享。我們對外投資走出去的時候,我覺得除了我們有自身的需要,這個是理所當然,但是另外一方面也要為對方創造經濟社會的發展,也要產生積極的作用。我覺得只有這樣,我們的對外投資才能長期可持續,才能夠更好地跟國內的對外投資和我們投資所在地的國家和地區的經濟發展、社會發展,產生良性的互動。這樣我們的對外投資才能受到全球的歡迎,這樣才能支撐我們對外投資可持續長期地發展,所以我覺得這幾個方面就是我考慮所謂有效性不同的觀察和我自己的一個理解。
中投是長期投資者
《陸家嘴》:你之前提到過“中投的投資板塊中會加一些動態配置和調整,將加大另類投資和直接投資的比重。”你是否可以為我們解讀一下這種投資策略的改變是基于怎樣的考量?
屠光紹:首先基于中投是一個大型的機構投資者,因為中投對外投資的體量很大,所以它本身就意味著我們需要進行資產配置,俗話說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所以我就需要考慮到不同的資產配置,那么這個不同的資產配置里面既有公開市場的配置,比如說我們的股票,包括我們的固定收益類的產品,這是公開市場的配置。本身就包含了還有一部分就是另類投資,比如說我們的PE投資,我們一些實物資產的投資,當然也包括我們的直接投資,就是我們直接投資企業進行股權的投資,中投是一個大型機構投資者,所以它本身需要不同的資產配置,而另類投資和直接投資本身就是我們整個投資板塊當中很重要的板塊,這是第一個。
第二個,我們為什么要適當地或者穩步地增加另類和實業投資呢?是因為中投除了是一個大型機構投資者之外,中投還是一個長期投資者,所謂長期投資者就是中投資金的來源和中投的戰略定位,是要做一個長期投資。長期投資就需要和我們的投資組合匹配,一般相對來講,我們的另類投資和我們的直接投資,這個板塊的增加,就意味著我們更多的關注一些長期的穩定的資產,所以這樣就可以對中投的對外投資能夠產生長期穩定的收益。所以我覺得這是從長期來看,我們需要加大另類投資和直接投資。
我們是大型投資者,所以要做不同的配置,我們又是長期投資者,所以要增加我們對長期資產這個方面的比重。

第三個,中投還是中國的主權財富基金,所以中國的主權財富基金,我們的投資怎么樣能更多的,能更好地服務國內經濟和國內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國內增長方式的轉變能夠很好地結合起來,而且更好地為國家的發展來服務。所以如果我們增加我們的另類,特別是增加我們的直接投資,這樣我們可以更好地服務我們的企業走出去,同時也可以更好地通過我們的投資,來促進我們和我們投資所在的國家和地區的雙向跨境的投資。更多地能起到這樣一個投資平臺的作用,所以從這三個方面來講,我們需要進行多元化的資產配置,同時要不斷地穩步地增加我們在另類資產和我們在直接投資方面的比重。
《陸家嘴》:對長期和短期都是大有裨益的,海外另類投資和直接投資目前是否出現了新的機會?
屠光紹:當然,現在機會主要有這么幾個方面,第一個就是隨著全球的金融危機結束之后,現在全球進入了新一輪的經濟復蘇和經濟增長的階段,這個過程當中,大家越來越突出地感受到了全球的基礎設施投資是不足的,所以我們覺得中投是一個大型的機構投資者,長期的投資者,所以我們覺得基礎設施,當然包括“一帶一路”,巨大的投資需求都是基礎設施,所以基礎設施,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投資的重要的領域,也符合中投的特點。
第二個,我們說現在全球面臨新一輪的產業結構的調整,大家都注意到了新的產業,特別是新經濟,當時也包括科技產業的發展,它的這種發展必然會帶來全球經濟結構進一步地調整,同時也會帶來新的一些投資機會。所以我覺得我們也會加重在這個方面的關注。
第三個方面,包括隨著全球的老齡化,比如健康、醫療,包括養老,這樣一類應該說也有很好的投資機遇。所以我覺得另類投資,特別是直接投資,確實我們也面臨著一些新的投資機遇。所以我們要結合中投的定位,更好地找到合適于中投的投資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