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鉞是中國古代一種兵器,其最早可能起源于生產工具石斧。許慎《說文解字》曰:“鉞,大斧也,一名天戉。”《尚書·顧命》曰:“鉞、鋮同兵類,脫胎斧。大者鉞,小者鋮。一人冕執鉞,一人冠執鋮。”鉞從形態上看就是大斧,主要區別是斧刃相比鉞較窄,鉞刃寬大一些,呈弧形,似新月。
玉鉞是擇石之美者以玉而制成,出現于原始社會末期階級社會即將產生的歷史時刻。玉鉞結合了美玉高貴的秉性和武器殺伐的氣息,它更多的不是一種實用器,而是體現世俗權力和身份地位的指示物。文史學家吳其昌認為,“王”字由“戉”發展而來。考古學家林法在1965年發表文章《說王》,首先提出中國古代鉞作為軍事統率權的象征而演變為王的權杖,說明中國王權起源于軍事統率權,已被眾多專家接受,而且不斷被新的考古發現所證實。他還說到“揚”和“鉞”是同義字,而且“王”的讀音可能與“揚”有關。由象形字看,“揚”字就是一個人手舉權杖,或是雙手舉起一個“王”。玉鉞作為刑具和專用禮器的出現,標志著禮樂制度為核心的等級時代的起始。
我國早在8000多年前的興隆洼文化就出現斧鉞同形的玉斧。這件玉斧(圖1)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敖漢旗興隆洼遺址173號房址,長713厘米,寬5.2厘米,厚1.2厘米。青灰色,夾雜黑色斑點。器體平面近似梯形,頂部略厚,較呈斜弧狀,兩側略弧,刃部平直,較寬,器體中部有道縱向凹槽。這是目前所知時代最早的玉斧雛形。
到了距今約6000年前的紅山文化和凌家灘文化,玉鉞數量逐漸增多。紅山文化中玉鉞相對較少,僅在三官甸子城子山遺址、牛河梁紅山遺址第十六地點和牛河梁紅山文化第二地點一號冢石棺墓中出現,且多數葬于胸部,圓角方形,三面有刃,中間有一圓孔,素面。而凌家灘出土玉鉞的數量較多,主要以長扁弧刃為特點,兩面均衡磨制,其厚度很薄,基本為扁長形,制作工整。大多數的鉞刃口鋒利,孔眼都是兩面對鉆,有的鉞面上有砣旋磨的痕跡,部分鉞從孔眼至頂部有捆拴的摩擦痕。其中有一件非常罕見的瑪瑙鉞(圖2),表面拋光精度高,溫潤照人。長18.1厘米,刃寬8.2厘米,厚1.2厘米,孔徑1.4厘米。通體半透明狀,梯形,體厚刃薄,弧刃,刃從兩側延至頂部,三面刃。近頂有一對鉆圓孔,表面光亮。工匠們巧妙地利用瑪瑙的邊料紋理展示質地的優美,應是極高規格的重器。紅山文化和凌家灘文化中,玉鉞很可能是由原始生產工具演變的一種象征性的武器。因此,玉鉞作為隨葬品既是墓主人權威身份的象征,也是代表王權的一種法器。
良渚文化以尚玉聞名于世,又被認為是原始酋邦社會向早期王國社會過渡的重要階段,被歷史學家稱為“中華文明的曙光”。這個時期史前農業、手工業達到了空前的水平,部落群居普遍存在,各部族之間戰爭數量增多,等級矛盾問題也日益突顯,因此作為能夠展示王權的玉鉞,在這一時期極為被尊崇。玉鉞在良渚玉器中是較為稀見的品類,即使在出土大量玉器的反山墓葬群,也是僅見數件。而這幾件玉鉞均出自隨葬品豐富的貴族大墓,每座墓只有一件,每件上面都出現了神徽,即良渚人的族徽。另外,所有良渚文化出土的玉鉞均無使用痕跡,因此判斷不是實用武器,而是法器和禮器,是權力的象征,只為擁有崇高地位的特殊階層所有。
迄今發現的良渚玉鉞均磨制精細,多為素面。唯反山第12號墓出土的一件玉鉞(圖3),雕飾有精美的圖紋。該鉞通長約70厘米,透閃石玉質,淡綠色,沁為花白色,透光性好,有紫褐色瑕斑。鉞呈“風”字形,弧刃鼓背,小穿孔,背部嵌入柄部的部分粗糙,其余部分拋光精細。兩面對應雕琢完整的神徽圖案和鳥紋,冠飾下部有卯眼可以安柄。橢圓形的鉞鐓,有卯眼和橫孔可以和鉞柄固定。鉞身兩面都刻有完整的神鳥圖像,顯示墓主人崇高的地位,應是集神權與軍權于一身的高級將領。
華夏文明最直接的源頭二里頭文化被許多人認為是夏文化,二里頭遺址可能是傳說中的夏都所在。遺址出土的玉鉞大多出自隨葬品比較豐富的墓葬,在二里頭遺址三期一個墓葬中,發現了迄今為止最早的一套玉鉞、玉戈儀仗用具組合。這組玉鉞、玉戈儀仗組合當屬已出現王權的一個重要象征。值得注意的是,二里頭文化已經能夠制造青銅器,意味此時的華夏文明進入了青銅時代。當冰冷的青銅被塑造為高貴的禮器,溫潤的玉卻被雕琢為兵器之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就這樣被華夏文明融合在一起。
殷商時代,青銅冶煉技術取得了長足進步,那些體態碩大、造型威嚴的青銅鉞逐漸占據了主要地位,但玉鉞仍然大量出現。在商人心目中,玉鉞仍是神圣的權力象征。
鄭州商城作為商王朝前期的都城,出土玉器是商王朝前期玉器的典型代表。在鄭州商城發現有2件玉鉞。鄭州商城之外,20世紀70年代新鄭望京樓亦有玉鉞出土。新鄭望京樓新村鄉出土的一件玉鉞(圖4),長13.5厘米,寬8.3厘米,厚0.8厘米。青黃色,局部有深褐色沁斑。體為扁平長方形,三邊平直,平刃,由兩面磨成。上半部有三孔,其中兩孔完好,一孔殘缺。兩面光素無紋。結合近年來的考古發現,表明望京樓遺址當是商代一處重要城址。
安陽殷墟作為商代后期的都城,出土玉器也非常豐富。尤其是殷墟婦好墓,除被稱為“天下第一鉞”青銅獸面紋大鉞外,另出土有10件玉鉞,其形制多為仿照同類銅器。郭家莊、小屯等遺址也均發現有玉鉞。小屯出土一件玉鉞(圖5),長13.82厘米,厚1.09厘米,寬6.19厘米。青色,勻凈。一面平整,一面微凸。柄中部對鉆孔,其下為兩組數道陰線紋夾斜“十”字交叉紋,單面刃圓鈍。通體拋光潤滑細膩。
殷墟之外也有商代晚期玉鉞出土。河南省羅山縣莽張鄉商晚期墓葬中出土的一件玉鉞(圖6),長12厘米,寬5.3厘米,厚0.3厘米,玉質為白色。體呈扁平長方形,上窄下寬,中間兩腰略收。鉞的上半部飾獸面紋,紋飾以下三邊有刃,靠近鉞的上端居中有一兩面鉆穿孔。這個時期玉鉞的紋飾較為復雜,多由淺浮雕獸面紋、卷云紋、三角紋等一些幾何紋飾共同構成,單一紋飾在玉鉞上較少見。殷墟墓葬中出土的玉鉞,均可在前代器物中找到祖型。尤其是安陽小屯遺址出土的帶齒玉鉞,與前代帶齒玉鉞有十分明顯的繼承關系。
西周是中國古代禮玉制度形成的重要時期。禮玉器的品種和數量大增,宗法制的西周社會更流行佩玉,不同組玉佩的組成方式是不同等級貴族身份的象征。玉鉞喪失部分禮儀功能,另由于金屬冶煉技術進一步發展,銅鉞更加實用,成為軍權的象征。因此這一時期的玉鉞大為減少,但仍有精品出現。河南省三門峽市虢國墓地出土的玉器,數量之多,品種之全,工藝之精,玉質之好,在西周考古中都屬罕見。2009號墓出土的玉鉞更為少見。其中一件玉鉞(圖7),長15.6厘米,寬2.7厘米,厚1.6厘米。青玉,呈深綠色,玉質溫潤光潔,微透明。其形類似于銅斧,器身厚重。中部起脊,三角形鋒,長方形鑒,鑒部正背面均飾饕餮紋。該墓出土的另一件玉鉞(圖8),長13.2厘米,寬2.7厘米,厚2.1厘米。青玉,器身有褐色沁,玉質溫潤。整體近似銅斧,器身厚重。中部起脊,弧刃,長方銎,銎部正背面飾饕餮紋。兩件玉鉞均無使用痕跡,應為禮器。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兩件玉器上銎的出現,以最好的方式詮釋了“銎”這個字。《說文解字》云:“銎,斤斧穿也。”段玉裁注: “謂斤斧之孔所以受柄者。”直到現在,我們生活中用的工具、農器上還常以這種方式相連接器與柄。
春秋戰國之時,禮崩樂壞,用玉制度發生巨大變革。管子、孔子提出“玉德”觀念,這時玉多為“瑞玉”,代表戰爭、殺伐的玉鉞已經很少。河南省光山縣寶相寺黃季佗父墓出土的一件玉鉞(圖9),堪為這一時期玉鉞的代表。這件玉鉞長15.4厘米,上寬4厘米,下寬6.3厘米,厚0.8厘米。體呈扁平長方形,上端窄,下端略寬并有圓弧刃。器身一面光素,另一面飾一符號,器身兩面飾有對稱的齒牙,鉞的上端有一單面鉆孔。
玉鉞在秦漢時期已甚為罕見,僅在河南永城僖山一號漢墓出土一件(圖10),是漢代玉器中難得的珍品。該玉鉞長9厘米,刃寬9厘米。青玉,刃部呈扇形,銎為長方形,銎兩側面飾陰線刻變形夔龍紋,刃部殘缺三分之一。
秦漢以后,特別是北宋時期,在復古思潮的影響下,金石學逐漸形成,對古玉的研究受到重視,玩賞、收藏之風開始流行。明清時代古玉的仿制品大量出現,形成了獨特的審美價值。仿古玉鉞亦大量出現,供王公貴族、文人墨客玩賞。
經過數千年的發展演變,玉鉞早已失去了它的禮儀性,但作為一種特色鮮明的古老器物,玉鉞無疑蘊含了許多久遠的文化密碼,在今天人們的眼中,仍然顯得神秘和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