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全國第一次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中,筆者在整理館藏的漢代文物時,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與熊有關或加入熊元素的文物大量出現,現就幾件典型器物分別予以介紹。
一、熊足類:“熊足”已經成為文物考古的專有名詞,大量出現在漢代陶倉(圖1)、陶樽、石硯(圖2)上,這些器物常以三只蹲立狀小熊為足,熊的形象憨態可掬,生動活潑,頗為寫實。圓眼圓耳,口腔開膛較深,嘴部造型逼真。四肢健壯,兩爪扶膝,顯得十分乖巧。
綠釉陶熏爐(圖3),通高25.7厘米,爐口徑17厘米,底徑14厘米,該器物為盤豆形器座,上為半球形蓋,蓋與器座為子母口相扣合,蓋頂部蹲坐一只小熊,熊右掌置于口前,左肢自然下垂(圖4)。
灰陶立熊插座(圖5),高16.4厘米,熊做蹲立狀,腚部及后肢著地,粗短尾貼伏于地,前肢兩掌置于膝上,頭偏一側,雙目圓睜,咧嘴齜牙,長舌伸出口外,造型生動逼真。
漢代文物中的熊不僅塑造材料和方法多樣,而且其形象也各具情態,活靈活現。既有憨態可掬的小熊,又有兇悍威猛的老熊。那么,漢代人為什么如此熱衷地表現這一題材?它是否具有某種特定的文化意義?
以熊為圖騰,源遠流長。在遙遠的歷史傳說時代,我們的祖先就有崇拜熊的強烈意識。從傳說時代到漢代,關于熊的傳說就未曾間斷過。眾所周知,黃帝氏族就是以熊作為圖騰的氏族。《史記·五帝本紀》載:“黃帝有熊國君,乃少典國君之次子,號日有熊氏……”所謂的號即其族屬,說明熊是黃帝氏族最高圖騰始祖神。《列子·黃帝篇》載:“黃帝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豹貙虎為先驅,(以)雕、鶻、鷹、鳶為旗幟。”這些記載充分說明了“熊”同黃帝氏族的密切關系。
據說為戰國時楚人所作的《山海經》中有關熊的記載多達12處,從中也可看出“熊”傳說的古老和重要。《山海經·中山經》記載:“又東一百五十里,日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神人。夏啟而冬閉,是穴也,冬啟乃必有兵。”可見熊能通神,能決定人間禍福。
《穆天子傳》中就稱:“春山,百獸所聚也。愛有豹熊羆,瑞獸也。”《詩經·小雅》中也有“吉夢維何,維熊維羆”之句,古人認為熊羆入夢,是生男孩的吉兆,“熊羆入夢”或稱“熊夢”都為舊時恭賀生男孩的吉語。
《史記·楚世家》記載:“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楚的先祖為顓頊帝高陽氏,有熊氏黃帝之后。因此熊圖騰在以黃帝為先祖的楚族人當中也有著很高地位,族群的圖騰,往往成為族群首領的姓氏。楚王的名號,大多冠以“熊”字,荊楚自穴熊至考烈王熊元止,共46代君王,以熊為名的有29位,前后綿延千年。《左傳》載有楚成王戰敗吃熊掌赴死的故事,與楚人同宗的夏人,也有祖先化熊的傳說。可見楚人以熊為圖騰,由來已久。
楚人崇熊同漢人又有什么關系呢?這里就牽扯到一個文化傳承問題,實際上,漢文化是在大量吸收楚文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所以今天提起漢文化,我們往往把它稱為“楚漢文化”。漢文化同楚文化可謂一脈相承,水乳交融。李澤厚先生在其《美的歷程》-書中這樣講道:“其實,漢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漢不可分。盡管在政治、經濟、法律等制度方面,‘漢承秦制’,劉漢王朝基本上是承襲了秦代體制。但在意識形態的某些方面,又特別在文學藝術領域,漢卻仍然保持了南楚故地的鄉土本色。漢起于楚,劉邦、項羽的基本隊伍和核心成員大都來自楚國地區。項羽被圍,‘四面楚歌’,劉邦衣錦還鄉唱《大風》;西漢宮廷中始終是以楚聲作主導,都說明這一點。楚漢文化(至少在文藝方面)一脈相承,在內容和形式上都具有明顯的繼承性和連續性,而不同于先秦北國。”
既然漢承楚風,漢人崇熊也就理所當然了。漢初所推行的黃老思想體系,又進一步推動了漢人崇熊現象的發展。同時,因為熊是一種體重力大的動物,是力量的象征,漢代人將其塑造成一位負重能手,體現的是對熊所代表的“力”的崇拜。漢墓中大量出土的熊足類器物,就證明了這一點。漢代是一個重鬼好祀、神秘浪漫的時代,加之漢代人視死如視生,厚葬風氣盛行,導致中國上古神話在這一時期高度繁榮,漢代人生活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都飄散著神靈的迷霧。所以,有著悠久歷史和豐富內涵的熊神話,大量出現在漢代器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