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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川

2018-12-28 08:38:58張張
吐魯番 2018年4期

張張

黑風川的東沿是沙棗溝,原本住這里的人都懼這黑風的梢子,下著冬暖夏涼的地窩子。窩口蒙著厚板,拿樹膠沾就的棗木梁。若家中沒個攢勁的男人,是得靠別家男人幫襯的,但溝上的人大多不分家。這些年,逢至北天山雪線上移,溝上冰消水暖,便有商客、鏢客、駝客穿過黑風川東向的紅山戈壁,麇集至此。往年食宿擁緊,確實不便。后來沙棗溝的人長了想,便聯人在溝上葺起了一道四人厚的、十步長兩人高的夯土墻,墻間鑲了約莫60余年歲的白楊整木,樹的干梢露出墻頭丈許做成桿子,這桿端系了紅翩翩的三段子綢子作幡,幡上未寫只字點墨,夯墻下也未有個房間,只多挖了幾間土窩子,但卻成了荒原上唯一的一家驛站——黑風驛,為的是供給來去的過客喂牲口歇腳,也是引著生路的頭客別誤了路途,教戈壁的迷眼風繎了,皴成干瓜兒的異鄉鬼。

黑風驛走世了幾代,這一代掌事是個回回,哈冬清,老祖宗們在這兒沒留下刀刻在墳碑的祖籍,只曉得往東走便是祖上的脈,迥與這黑風川,迥與這無邊無際只剩荒涼的西域,那是青山綠水、坳美峁秀的地方。這是哈冬清少時聽老輩人嘖嘖咽口水的描繪。隨著他年歲地草長,他對那些個霧飄飄的祖脈的憧憬已然是這黑風川里的碎石,卷進了羅布泊。他也從不艷羨那山肥水艷的地方,他自小便養下了這禿地的脾性,如兩天不聞這戈壁的沙土氣,不受這黑風川的風,撅腚溝子撇大條,聽不上這黑風川的掃石聲,總臉掛一副便秘掙勁的德行。

回回在囫圇的三十里黑風川只有哈冬清一戶,沙棗溝也只十幾戶人家,又都人丁稀薄,倒是哈冬清落了雙全,一兒一女。到黑風驛經營三年,哈冬清的丫頭哈沙棗進了頭紅的年歲。在沙棗溝回回糅雜了不少他族的習俗,而在黑風川又單多了祖上留下的習俗。丫頭上十八至春蹬馬,單入黑風川,再集回回里年輕的青壯,入川尋找。這是土生土長的風婚的習俗,能從黑風川全身而退,活下的、才配得上黑風川的人,能從黑風川尋出媳婦的漢子也才配在黑風川播自個的種。

入春的黑風川,人鬼不活,除沙棗溝的人外沒人進得去又能走得出。在哈冬清上五年的印記里,一次,國民黨部隊過黑風川,人馬輜重從沙棗溝硬闖黑風川,毛影兒也未留下。駐鬼城的部隊回尋倒查,在黑風川西沿阻了半年,后在黑風川南沿80里處尋著部隊的散架的汽車腦袋,那許多人馬則被黑風吃得渣兒沒剩。打那后,國民黨便在沙棗溝專設了指揮塔(觀測站),用來觀察黑風川,為部隊提供行軍資料。但駐扎在站上的官兵卻沒駐一年,因惡著黑風,上調的上調,溜逃的溜逃。塔就此荒廢了一年,無人問津,塔內的瓶瓶罐罐、桌椅板凳,教沙棗溝的人搬得干凈,后連帶砌塔的土塊也撬得一塊不剩。一座軍事塔,不消幾天夷為平地。自那以后,幾年來都鮮有部隊從黑風川過。后來,聽那些過往的商客帶來的消息說,國民黨從了墩上了經色壁口,大概是另辟路徑,寧繞遠也不愿走這仿似奔黃泉的黑風川。哈冬清有時想:這倒也好,軍民自是互不相干,況且這孽障軍一輩子不打這過,也是老天長了眼。這一來,過黑風川的也只剩了走馬的商客、駝客和零星的馬匪。來來往往,沙棗溝雖是個屁穿大的地界,人多時不算繁盛,倒也不乏熱鬧。

再說入春的黑風川,大部分過客不揀這個季節,在黑風川有個說法:黑風從春來,一來一年,但頭風不過人,過了沒人。哈冬清也便在這個春里,張羅起了女兒的婚事。沉浸一冬的沙棗溝才蔓延出熱鬧的魂氣來。

喬克木的駝隊從東邊來,涉入300里庫木塔格沙漠,塵漫漫的一字駝隊,鈴兒鈴兒的駝鈴疏懶地響了一路。行路的風塵寫在每個駝客的嘴皮子上,已被風皴裂,掉脫了老皮,嫩紅的皮肉見了血絲,但又被皴裂,干血掛著,不敢用舌頭潤,潤了干裂得更沒邊了,婉然辟展的薄皮包子,舔了就能流下湯汁兒似的。

喬克木駝隊過庫木塔格沙漠是不得已的選擇。辟展的官道設了國民黨駐軍的卡子,但凡過往的人畜,攔腰的“打頭稅”必不可少。況且,這類似的剝皮稅已不對個別,聽往來的商客說:別說雁過拔毛,就這辟展城里的也是“三日一剮”,活不得人。所以對于無人問津的庫木塔格沙漠這條路而言,是唯奇險又安全的。

喬克木駝隊的把式是玉素甫,這是他頭次走貨,卻都是些布匹、干果和少量金銀首飾,這和以往的皮筒子、麻袋子實貨大相徑庭。大概,這內里還有另一層意思,但他卻真真猜不出。

開創喬克木駝隊的人不是玉素甫,是他爸爸,自然是喬克木。在兵荒馬亂的年景,走貨是從死神手里撈金。防軍、戒馬匪外,神鬼似的沙漠狼和天災也是死神爪牙的一支。駝隊始建之初,是靠幾個光膀子兄弟肝腦涂地的仗義,所營生的是駝客的正常買賣,是些皮貨、雪蓮花和雪鹿茸什么的。駝隊在東疆,辟展、魯克沁、火州和托克遜一帶收貨,再運到關中出貨。這一來二往,喬克木所在的鄉里少吃短喝的青壯也都隨了他,他的駝客隊伍漸漸壯大,多時則四五十號人三十匹駱駝、二十支老土筒子。喬克木的駝隊顯得風生水起,在關中叫頭號的西域駝客則是喬克木。而那些個散駝隊卻幾乎被人忽視掉,所販貨的價碼也是被收貨的一壓再壓,更甚者竟是喬克木駝隊運來貨物的一半還不如。

常話說:人身貼不得金子,因為成不了龍,做不得鱗片。

喬克木名頭越發漲升,那些個眼球子里暴血、腚溝子后面搗棍的同行就有了歪想。駝隊和駝隊很少有睦鄰的,自是吃一碗飯坐不得一桌,是天生的死敵。又都是些走南闖北的人,心腸石了,狠些的就更有剝皮挫骨還要喝髓的。不過也難怪,兵荒馬亂的,顧得嘴,人這個稱呼早就被拋到蒲昌海去了。

喬克木的堂家哥早喬克木干駝客這個行當,人本來安分老實,也有小七駝的隊伍,來往的生意又只是短途,從火州周界倒貨,在哈密出,賺的薄薄腳力和人力,收入囊中的錢卻也對得起來路的風塵。在喬克木組建駝隊之初,堂家哥是有一層顧慮的,倒不是顧慮小小的堂弟能有什么氣候,只擔心這憨弟滿不知天高地厚,曉不得駝客勾當的血雨腥風,拉駝隊豈是兒戲?當喬克木對他說出要拉駝隊的事,他對喬克木的沖動露出小長輩的蔑笑,捋了捋髭須,拍著喬克木的肩膀說:你還是打好自己的馕吧!但喬克木卻在短短的五年間令他刮目相看了。

熬紅了眼球珠子的堂家哥,怎么也想不來這打馕的憨弟能把駝隊弄得這樣風生水起。他還暗自研打訊過,喬克木唯過人一點是他不跑二道販子的生意,從貨源收直接到終貨商。堂家哥漸漸意識到威脅,尤令他喪眼的是在火州周界他那些老主顧,為他囤的貨物越顯得稀碎和劣質不堪。而在哈密收貨的商家也漸漸抱怨喬克木斷了他們中轉的行當,吃“皮包”這碗子飯。說出這番話,自然為了壓堂家哥的貨價,壓的去了腳力,單剩吃風塵的薄薄子錢。

堂家哥的老實安分并不是假的,但這種性格的人,總自我安慰自我調節又自我毀滅,一旦破不開心中的麻碎碎一般的繎纏結,想或做出的事又非常人所能及越的。跑了幾十年走貨的堂家哥,認識馬賊紅山嘴子。動用紅山嘴子是他處于小長輩之心,想攬攬心野的堂弟,給一個小小的教訓。他便找來心腹的駝客,遞了一封給紅山嘴子的夾著駱駝刺的信。西域山匪的道規,駱駝刺是要扎手的,意思明了得很:刺是要生生地剃掉的。

說來,堂哥認識紅山嘴子是段荒唐的經歷,他救過紅山嘴子命。

三年前,盛馬大戰,西域東宛如一口開水翻滾的鍋,駝客這檔子生意幾乎斷絕,夜夜天空閃著炮彈的光流子。堂家哥從哈密游客嘴里得到糧價狼突的行市,人無險財不富,便咬牙跺腳,在第二天傾其所有在周邊鄉里收購了千把來斤的糧食,往哈密走走貨。

往哈密的官道是萬萬不可行的,憑著經驗往太陽走戈壁的僻徑倒是安全。一路上,堂家哥的駝隊曉行夜宿,甚至披星戴月。遇到槍炮風遠,或躲或藏。躲躲走走三個日夜,天就連連陰沉下來,辨不得方向,寒氣也一擔子一擔子往人的肩膀上壓。堂家哥手下的駝客,見迷了路途,心慌起來,一則畏寒,二則水所剩不多。剛開始,那些駝客還小有心機地跟堂家客談論人力的價碼,但在第五日水斷頓后,都狂顛起來,動輒發出要死活不成的怪叫。堂家哥卻沉得住氣,他和眼前戈壁一樣無聲無息,他心中明亮,再狂顛也是于事無補,唯在這茫茫的戈壁找出活路才是當下緊要的事。

但只過了半日,有造狠的駝客違了駝客的大忌,殺了駱駝,飲血止渴。堂家哥心里才慌,這一批貨所賺的也難抵幾個駱駝錢,若再沒個落腳的,也許非但沒撈到險財,卻陪個血本無歸。但他又不敢喝止,在他看到的駝客們蜂擁地滋溜溜地渴飲著駝血的模樣時,他已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人還是魔鬼。他只暗暗地禱告、祈求。但眼前茫茫又光禿禿的戈壁灘,哪里還有眷顧生靈的土壤呢?在第二匹駱駝被宰后,堂哥的心也涼了下來,又干忍了一天后,他要活,他也變成了分不清人獸的東西,他也宰駱駝他也喝血。當濃稠熱腥的血竄進他的嘴里,他打了個反甜的飽嗝,感到周身血液慢慢的暖和、又緩緩地翻滾起來了。

就在這天夜里,一陣槍響,把堂家哥從疲乏中驚醒,所有的駝客一反常態,雀躍起來。連日來,他們最怕的槍響,卻是此時此刻心中所寄許的活著的信號。他媽的,這是生存的信號!!!已有駝客鬼差勾魂的向槍光跑去。仿佛都他媽的是死,最起碼不會像餓死渴死來的熬煎。

槍聲稠密了一陣,遽爾,就見稀稀拉拉的螢飛的光亂箭一般散入夜影,迅速乍現,迅速湮滅。堂家哥吆起所剩無幾的駱駝,緊隨其后,那一刻他想得最多的是活,就像他毫不猶豫地喝下駱駝血的那一刻一樣,他甚至想扔掉這累贅一般的牲口,它們減緩了他奔向活著的腳步。

突兀的熒光最終湮入黑夜,霎時顯得失落的駝客們像無母的孤兒一樣,找尋著再一次的光亮,但他們聞到了那淡入清風的血腥味和火藥味,似乎這一刻才有人意識到什么。他們慢下腳步,遲疑地向前。終于,一兩個駝客恢復理智,選擇等待。當一簌簌涼意竄上堂家客的鼻梁,眼界轉白,這是下雪了。在他眼前的遠處,他看見的是一對對綠煞煞的洞光,正如鬼燈似的飄來。

狼?堂家哥心中猛震,他迅速綽下肩上的土筒子,搗火藥的鋼釬抖索索地插進槍口,一面從火藥袋里抓把火藥按進槍口,一面細聲細氣地朝遲疑在前的人喊:悄悄的,狼,槍,快!

要說在沙棗溝過日子,最有過頭的,也最破著一年四季的無聊的則是婚喪兩樣子事。

黑風川對于沙棗溝是個圖騰,生在此地的祖輩,從風中來,又回到風中去,生死全在這風上。卻沒人煩它嫌它惡棄它。煩心的、開心的、憂傷的、喜悅的,來到黑風川和沙棗溝交界的地方,把手伸進黑風川,雖抓不到那黑風,卻能感到那勁勁的風和自己推著掌,像風中真有只手撫著、愛著、摸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沙棗溝的人離了黑風川,大概都不慣性了,好像人的眉毛被剃了,心中總會升起怪怪的意味來。

在沙棗溝,風葬不必說,全溝男女老少,連粗歪的沙棗樹上蹲著野雀也都統統肅穆麇集到黑風川邊沿。風葬由村里年歲最長的老者,拿來捆成抱的沙棗枝,先于死者扔進黑風川。但見沙棗枝的捆子霎時不見,老者便號令溝上的青壯,分別抓著死者的雙手雙腳,在黑風川邊沿像蕩秋千一樣蕩。待老者伸手從黑風川里抓一把風撒向死者,青壯會使出奶氣兒蕩出最高點將死者送入黑風川。葬禮也就結束。送葬的家屬會守在黑風川前,等這黑風有些歇氣,進川探尋,若未見死者的尸首,長長舒口氣,死者已入天國。若反之,大概又要大哭幾場,在黑風川前繼續等待,直到死者徹徹底底消失。

除掉風葬,風婚在沙棗溝是第二件大事。半圍著沙棗溝的是密嶂嶂的沙棗林,沙棗溝唯見春醒的植物就是沙棗。沙棗芽吐,溝上的人便開始盼望誰家的丫頭要出嫁了。即使春時的黑風川總向沙棗溝刮些子風梢子,但總有好奇的人,一大早便頂起地窩子門板,瞄瞄覷覷,只要見到遠處的沙棗林被人綁著海飄似的紅綢,大約,風梢子再迷眼也沒人呆在地窩子里了,那是溝上的丫頭出嫁的訊號。

哈冬清支管的黑風驛,生意盈利不盈利談不上,做不做生意也無所謂。他對待生意像個赤腳的醫生一樣,有錢就掙一點,沒錢就賠一點。兩年前,他接待過一位很不錯的駝客,是個滿身透著豪爽氣的維吾爾漢子。他和這位漢子很是聊得來,一見如故,就在他的地窩子里,兩人把酒長談,喝干了一大土陶罐的棗花酒,燒盡了兩大碗煤油燈的煤油。那漢子臨走時,送給哈冬清一把在刀柄上刻著“喬克木”三個維語字的宰羊刀,刀柄上帶著濃烈的羊膻味,黑油已把刀柄的凹字蒙實,這刀應該是主人寸步不離的把物。哈冬清不含糊地受了,又回贈了兩大土陶罐藏了半百年的棗花酒。次年,那個漢子又來了,這次漢子并不是走貨,而是特意從奇臺趕來,給哈冬清送來兩麻袋子雪蓮。相聚之情無以言表,好似同吃同炕三天三夜也不足訴完他們倆那比戈壁的沙子還要稠密的話。這次離別,哈冬清十里相送,那個漢子還了十里。如此,兩人在戈壁上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幾道,腳下已踩出了新路。

時隔一年了,哈冬清每每以為恍如昨日。在風婚的前十天他已教人把黑風驛標桿上的紅綢換成更寬更長的,又在半年前拖東去的駝客給那漢子捎了信,講明丫頭的婚期。

眼下,丫頭的婚期越發近了,哈冬清張目東望的影子就一天天地拖長。他在等待那個漢子,在等待一個約定,他的女兒和那個漢子的兒子的婚事。

黑風川春里風打石子飛,在沙棗溝的邊沿能看到被風卷起的土陶杯大小的石頭,日積月累,在沙棗溝和黑風川的交界處形成了一堵女兒墻。風梢子雖然越不了多少,但相比冬日里算是大的。石子打著黑風驛的標桿比敲巨型的達卜還響。哈冬清忍受著石子的砸襲,站在夯土墻上從早望到晚。在這天快入夜的時候,從黑風川突兀傳來一陣鬼泣的嘹響,宛如地獄之門大開,無數只鬼魂傾巢而出似的,天徹底暗了,哈冬清還是沒等到那漢子。但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夯土墻上的標桿卻轟然斷裂倒下。

狼群將馬賊紅山嘴子送給了喬克木的堂家哥,這件事,卻使后來的堂家哥悔恨終身。

堂家哥和他的駝客們的土筒子在遇到戈壁狼群的那天,都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槍筒子里火藥搗得太松,啞了。一個駝客想起了火,用火鐮將駱駝皮點燃之后,油喃喃的駝皮吱噼噼地著了,沖天的火光炸開,確實把夜空撕開一道驅逐一切的口子。狼在徘徊不定后,游離的綠光就消失在蒼茫之中。倒在火光里的紅山嘴子一身狼藉,耳朵被撕掉了一只,嘴角也被抓開,裂到了耳根。不過他還活著,蠻有力氣地給堂家哥磕頭,頭像搗蒜一樣的磕。在堂家哥得知救下的是活躍在東疆最有名的馬賊紅山嘴子時,心中頓生了悔意。但當他得知馬賊的窩巢離這兒不遠時,他心中卻又山花爛漫起來。

那是堂家哥或許這輩子也未想過的經歷,他在紅山嘴子那里嘗到了甜頭,終日啃著肥嫩的黃羊腿把子,玩弄腰肢嫩滑的女人,終日爛醉爛歡宛如世外桃源……堂家哥幾乎忘了駝隊、駝客、走貨,甚至回鄉的事。但日子久了,匪巢也難養光吃不動的閑人。不久后,堂家哥察覺到了馬匪對他的疏忽和冷落,他便向紅山嘴子辭行。臨走時,這個大方的馬賊送給堂家哥五根金條,一把盒子槍、五把中正步槍、一箱子子彈和一匹從駝客手里搶來的伊利兒馬子。

回到鄉里,被養得圓肚滾滾的堂家哥神氣了一陣,五根金條足夠使他在這個一槍打穿的小地方炫耀的了。他趾高氣揚地牽著那匹伊利兒馬子從喬克木家門口路過,來回三次。在他看到喬克木的母親從巴扎上買來磚茶和兩個陶罐時,他少了幾分以前的謙恭,他沒有首先彎腰撫胸去打招呼,而是故意牽著馬,用傲慢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望著遠處的一棵大白楊。喬克木的母親先打了招呼,堂家哥好像被人從專注中打擾似的,猛地打了靈醒,像蟲兒咬了他的脖頸,一滴冷不丁的雨落在他的耳根上。

堂家哥在與喬克木的母親交談了一會后,覺得疲憊了,是那種從未有過的疲憊。談話的最后,他敷衍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啊!天氣不早了,我的伊犁兒馬子餓了,我得趕緊喂它吃的。說完,他并未向喬克木的母親欠身施回見禮,一邊摸著馬鬃,一邊吊著眼沖喬克木的母親點了點頭,得意地調轉馬韁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他都很得意,可有時會想些別的什么,比如怎樣維持他和馬匪這種良好的關系,又或許可以用上這檔子關系,掃掃駝客這條已經顯得十分擁擠的生存之路上的障礙。他突然想到了堂弟喬克木,可又擺了擺頭,深責自己怎么可以有魔鬼才有的想法呢!

這些個全都是堂家哥追憶不休又孜孜不倦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但金條不是種子能受著陽光雨露的滋潤便不愁伸不出苗掛不來果的,它跟人在時光中一個卵樣,他媽的,遲早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堂家哥安逸的日子在金子用盡后坍塌了,他萌生出重拾駝隊營當的念頭,但又兀然在腦海里想起了喬克木,他決定給喬克木一個小小的教訓,此時,他便不認為自個是魔鬼了。他初心也只是利用紅山嘴子搶走喬克木的駱駝和貨物,使他乖乖地回到鄉里打馕,不再對他這個堂家哥構成威脅。他幾乎把這次對喬克木的教訓想得如同把不聽話的孩子拉過來在白嘟嘟的腚溝子上揍上兩巴掌一樣的簡單。

黑風川的沙粒子砸過來,像沖破堤壩的洪潮。黑風驛的夯墻背里回旋著鬼泣的聲響,在昏黃的天空下,沙棗溝成了死地,除了那面高聳的土夯墻,便是一望無際的荒涼。

在風沙中重立黑風驛標桿的事,如同和黑風川的黑風扳手腕,但哈冬清卻執拗要這樣做。

距離迎來那漢子的日期,風跑似的快,立紅旗標桿又不是單單為了這一件事。入春是沙棗溝要迎往回客商的甫端,如果見不得這荒原里的紅色,大約那些個新起的走火州道的客商又都得在這茫茫的紅山戈壁之中,要么喂沙要么喂狼了。

近午和深夜是黑風川風弱的時候,土夯墻的背里,風的咆哮聲變成了偶爾的嗚咽。哈冬清找來溝上的幾個青壯,從沙棗溝的地窩倉庫里用滑木拖出腰粗的白楊木,運至夯土墻前。哈冬清喘息著駝嘶般的粗氣,乜眼里望見東升的白角月,西邊的黑風川的風變清了,這意味著無盡的風將貫穿整年地來了。他稍息抽了支莫合卷煙,散了些給抽煙的青壯,爾后從腰間抽出那把羊膻味已散盡的宰羊刀,刀面被擦拭的閃亮,稍稍一個搬轉的角度,便能映出熒熒跳躍的角月光。

喬克木老兄!哈冬清的低吟被一絲漩渦的風卷上了天際,凝視著的渾濁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未有人察覺的幽思。轉而,他將刀插入腰間的駝皮刀鞘,振奮了精神,用榆樹皮似的糙手上下摸了摸臉,“嚇哈”一聲,喊起坐在白楊木上的青壯,開始立桿。

夯土墻留著旋墻的臺階,每級有半膝高。夯墻建成之初,哈冬清考慮在夯土墻的平臺上架設一座燈爐,這臺階也可以作為溝上的人蹬上夯土墻平臺舔油祭風用,但他小覷了黑風川的風,燈爐點了不到三天,壓進夯墻的燈爐石基底座被風生生拔了。若再遲些,百斤來重的燈爐則會整個被黑風的梢子卷走。燈爐被撤了,半膝高的臺階除了他用以外,再也沒上過別人的腳。

六個青壯的小伙子背著手臂粗的麻繩已拾階上了夯土墻,天暗,上下見不了人,便就以口哨做訊子。底下的人捆好白楊木,由墻上的小伙子在墻的另一面甩下繩子,底下的人再走過去繞腰兩匝拉扯住繩頭,上頭的青壯喊“起”,下面的青壯便一邊向上推木一邊充個卯子,用把抱死護著白楊木,怕是樹干的稍稍晃動會讓黑風梢子趁虛而入,把白楊木卷得無法控制。

“嚇哈”的號子喊到了大半夜,沙棗溝的人也就越聚越多。白楊木拉上了墻,月角兒遲遲未上中天,大風還在黑風川的上游,正在來沙棗溝的路上。

哈冬清呼嗞呼嗞地上了夯墻,他教青壯們在原來標桿斷處鑿下一人深的座木坑,澆上石灰和糯米稀子,只要沒風,很快便固得住。他喊青壯把準備好的石灰和糯米稀子拎上來,在挖好的炕沿上抹了一層,又在白楊木一端綁上紅綢,此時夯墻上已有十數個青壯老少,便協力端起白楊木的一邊,緩緩將木搓直。最后在標桿的四圍頂上粗棍做撐子,再將備好的石灰、糯米稀子和大石塊子灌進去。為使粘漿干得快,哈冬清又教人運了些干柴棒子和沙棗枝子,圍著標桿點燃,撲滅,悶煙。

紅精精的火星子從夯土墻上擴散開去,又是滾滾的濃煙。哈冬清的長長的影子探出戈壁的深處,又遽爾仙兒似的飄忽不見。隨著鉆滾的煙飄忽不定,哈冬清依然在凝視遼遠的紅山戈壁,似乎在他太敏感和渴盼的意識里聽來了一陣鈴鈴的駝鈴響聲,那個漢子領著一路的駝隊,劈開黑夜而來。他已在這個傍晚教人把紅綢掛滿了整個沙棗林,再等等,他篤信黑風川會給他這個信徒創造奇跡的。

固漿在濃煙的熏烤下,很快凝固,一些支在白楊木上的木棍,因為沒有吃力,倒在一邊。

看來今夜過了,這標桿又是來回客的眼了。哈冬清喜滋滋地說著,用手撫著標桿。

就在此時,一個青年突然喊道:東向里有光!哈冬清電打似的瞅向青年指的方向,確實有一陣忽亮忽滅的弱弱的光,在黑暗里閃著藏來藏去。那是火鐮打亮的瞬間光,還是狼眼?哈冬清希望那光和自己有關,也盼望那光和自己無關。在沙棗溝沒有無動于衷的人,無論那是求救的火苗,還是豺狼的眼睛,他們都要一探究竟,至少有一半的幾率是求救的。隨即,哈冬清下了夯土墻,拉上馬,帶了幾個青壯、土筒子、火把朝那星點子光奔去。可沒等馬隊奔到半路,哈冬清嗅到了空氣中一股子淡淡的狼騷味,便勒馬回了沙棗溝。

喬克木的駝隊過了庫木塔格沙漠,人畜都脫了皮沒了模樣。還是那些駝客的嘴皮子,一個個被剝出蟬翼薄的、血琥珀似的透嘴唇,幾乎薄得水飲了破,沙蘸了破,就連過嘴門子的氣也破。犯懶的駱駝跪地不起,被干硬的鼻屎堵實了的粗大的鼻孔啡啡地出氣。倒在一邊的駱駝的駝峰上的糙毛用手捋,捋一把脫一把。有耐不住急的駝客想試試腳力的剩余力量的積蓄,便上鞭子抽駱駝,卻如抽著石頭,連“哼哼”聲也沒有。

玉素甫整個人皮塌在駱駝身上,他著實沒有半分力氣再邁出任何一步。他將頭枕在駝肚上。他的父親喬克木并未在臨行之前告訴他獨自壓隊走貨的目的,只教他把貨運到黑風川,還有將一把嶄新的刻著“哈·喬”漢文字樣的宰羊刀送到一個叫做哈冬清的人的手里。他猜不出父親的用意,父親只說:玉素甫要成為男子漢,要獨當一面……他一邊想著父親的話,一邊從囊包里抽出那把刀左右端詳。刀面锃亮,照著他的樣子,他看見自己的樣子像是從墳墓里爬出的腐尸。他沒看多久,便端著刀沉沉地睡下了。

一些老駝客還在原地把火搭灶。天色向晚,西天的霞彩似從天際瀉向大地的血瀑布,血泊自西向東漫來。在夜幕降臨之前,駝隊得點火,排哨值夜。一則防沙漠狼,二則驅掉荒野的夜寒。睡下的駝客們,要一人摟一把上了火藥塞實沙子的土筒子睡。值夜的駝客,在熬這萬籟俱靜的夜是怕困的,通常便要找來大石頭壓住光有火藥不裝沙子的土筒子,扳機牽著細繩綁在脖子上。一旦睡下,土筒子便會空響,全駝隊便都能叫醒。這是喬克木傳下的法子,槍聲把人從香甜的夢中驚醒多少次都不怕,怕只怕睡在這荒山野嶺再醒不過來。

前半夜,土筒子響了兩響,是值夜極困的駝客。300里涉沙,剛停腳,值夜是要死要活的差事。兩響將所有沉睡的駝客炸醒了,也都炸蒙了,當睡眼惺忪的駝客們發現一切風平浪靜,在槍的回音剛落后,這些駝客的鼾聲便又此起彼伏起來。后半夜的值夜還要繼續輪下去,駝客們都乏得要死,所以值夜的輪次也就密。一波波下來,到天麻麻子光里,最后一班的駝客輪上,他添了火堆的柴棍,通出火堆下的死灰。無所事事,他便望著的東向,重星漸熄,天空冉冉擦白。這駝客便連連兩個哈欠,將槍繩拴在脖上,卻站著睡著了。

玉素甫是在一陣亂槍和驚叫的駱駝以及人聲中驚醒的,卻只瞥見從余光中閃出幾抹子火狼撲似的槍火和滾滾翻涌的塵土,灌進耳朵的聲音越發的清晰越發的噪雜。恍惚間,一匹暗栗色的高頭大馬罩滿玉素甫的目光,馬背上馱著個一側臉上留下從嘴角到耳側的疤痕的人。玉素甫沒能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即使在父親的周而復始的訓導下,幾乎訓練出他能從睡夢驚醒后本能地端起槍精準無比地射向將要對他造成威脅的目標。可他太疲憊了,可他沒經過這真實的一切。在他驚魂未定的意識里,只感到有人正在他眼前甩動著手中的短槍,一個黑黢黢的槍口“砰”地向他噴出火團。他的胸口突然感到千金重的榔頭夯了一下,耳朵嗡鳴了一陣,一股子甜水從他胸口涌向口腔。遽爾,他便兩眼竄黑,一只手還抓著父親交代的那把刀,而在他最后的知覺里,他還能感覺到那刀被馬背上的人用馬鞭子叼走時的難過,還能感覺到他的手被刀子帶起來,卻最終感覺不到他的手和刀子脫離后,是怎樣像空中射殺的大雁一樣墜向地面的。

哈冬清丫頭的婚期就在這一天。一大早,哈冬清便上了黑風驛的夯土墻。俯視里的沙棗林,掛在樹上的紅綢宛如圍著沙棗溝一簇簇正燃的火苗。西邊,黑風川的黑風刮得正騷,抵得過火州道上最猛的盤角公羊。呼嘯的風聲,在今兒聽去,也別是難以言表的悅耳。他從腰間掏出喬克木送給他的宰羊刀,回頭,望向紅山戈壁,手指不停地摩挲著那把宰羊刀。

日影只能隔著遠遠的紅山戈壁望著,頭頂的天仍是吊喪似的臉,瞧不見一線光。沒有一個外來人曉得黑風川的在風期中的時間,除了從中原商客留下的懷表或座鐘中。在沙棗溝,聽黑風川的風喝喝地叫,雞二鳴;聽黑風川的風呼呼地叫,太陽脫地;聽黑風川的風咝咝地叫,日掛中天;聽黑風川的風呵呵地叫,日斜西天;聽黑風川的風呺呺地叫,夜沉冷重……

此時,咝咝的風梢子掠過沙棗林的紅色,剝離出的一暈子旋風,舞著挺起的蛇軀,撞向夯墻,碎了。哈冬清絕不可能將目光脫離紅山戈壁,“喬克木”這個名字成了宛如一種對信仰的呼喚,那漢子絕不會爽約,從來都不。遽爾,一疙瘩肉卻凝上他的眉宇,標桿轟然倒塌是不是一種預兆?他心中繎纏了一個忽松忽緊的結。雖然黑風川的風是年年呼號,卻從未使哈冬清覺得苦焦,但在整個上午他眼前的紅山戈壁卻憩若睡童,沒有一絲生命掠過的跡象,這是不祥的征兆嗎?他幾次回望黑風川,這個唯一是囫圇的沙棗溝的人們信仰的圖騰,是否能保佑她的信徒心中所遙盼和牽念的事情呢?

哈沙棗已梳妝得鮮艷,梳妝婆子第三次費勁地爬上夯土墻問哈冬清風婚的時辰。哈冬清總也沒個眉色,木矗地瞧東望。只稍兒,哈冬清感到從紅山戈壁有一股子隱隱的氣浪推過來,他的鼻翼最大限度地張開,他嗅到沉在戈壁凈土氣息細溜溜地竄進鼻腔。隨后,從他臉上刮擦過的一絲生味很重的氣浪,這次,他的靈敏的嗅覺,聞到駝客身上一輩子也洗不脫的駝毛味。他驚跳地望去已在極目戈壁處蕩起的徐徐擴撒的土塵。一陣從胸腔噴出的喜悅炸開他死板的臉。他慌忙支使梳妝婆子,卻不曉得吩咐,只亂嘴喊著:來咯?來咯!

但等到沙棗溝的人都齊齊地上夯墻巴望著那緩緩卷來塵土背后的駝隊時,人群中眼尖的人突然喊道:是馬匪!……

沙棗溝和馬匪素無往來,也算秋毫無犯,因為曉得黑風川脾氣的人只來自沙棗溝。

游走在火州道的、東疆的,無論官道民道匪道,對沙棗溝都是需要仰仗的。沒有人摸得準黑風川的脈,察得出黑風川這位老爺的喜怒哀樂。這個將火州道一劈兩段的天然屏障,剮咂了多少商隊、軍隊、駝隊和馬隊。但富貴險中求,任何有頭腦的人卻絕不會放棄這條兇險卻省時的捷徑,若想賺得厚利,必走黑風川,可若想過這黑風川,沒有沙棗溝的人帶路,縱是座行走的山,也過不了黑風川。

紅山嘴子來到沙棗溝時,是下了馬的。這是他的慣例,他每次要從黑風川往西里倒掉搶來的貨物,便總是一副恭維的樣子。對于紅山嘴子來說馬匪這個名頭,他自己也是厭惡到極致的,就好比一坨子狗屎墩在臉上,成了瘤子,一輩子脫不開似的。但他雖知道這內里的廉恥,也曉得在他背后可能會遭到千萬人唾罵。但日他先人的,誰人死窮時不是狗見了都要吠兩聲的。他當年餓得逮死老鼠吃,凍得摟羊取暖睡覺。三九天里被黃皮子抓了壯丁,光著腳從干涸的河壩里搬石頭,肉凍裂就看得見骨,一碗一碗的血從身上流出來。誰日他先人體會過腳底板子被冰鐵撕下來的痛楚?誰日他先人地想過手繭厚得摸死了的女人奶子跟木頭蹭石頭一樣?……婊養的才日他先人愿意干遭人嫌被人罵的馬匪!婊養的才日他先人地想干殺人越貨的勾當!但這老天,日他先人總向著壞人,越日他先人的壞,越日他先人的吃香的喝辣的!這是紅山嘴子的信條,窮背時了,干嘛日他先人的憋屈地等死?

哈冬清對馬匪沒有絲毫成見,對于紅山嘴子不做評論,只說這兵荒馬亂,能活,便是有本事的人。他安然送過一批批被人們所定義下的好人或是壞人,引過黃皮子,駝客,鏢客,馬匪和商客。在他的意識里沒有好壞的界定。只有一點,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任何一個人被黑風川吞了。

哈冬清瞧見紅山嘴子來是下了夯墻的,他沒有刻意去迎,而是等紅山嘴子近了,微微抱拳,便將紅山嘴的一干人馬貨物引進黑風驛,支使一些青壯把馬匪們一個個安頓好,備上些人的吃食和馬、駱駝吃的草料。他無心看顧今春第一波在黑風驛留宿的“客人”的瑣事,便又上了夯土墻,等待喬克木的駝隊。

黑風川的風呵呵地叫囂時,紅山戈壁的日影透著血光,燦紅,而哈冬清眼前的一切畫樣的平靜。他懷中的宰羊刀被他揣得滾熱,他又拿出摸,又回頭望黑風川,掃過沙棗林的紅綢,再抬眼看了眼標桿,才遲遲地下了夯土墻,背后一堆子墨水涂抹著紅山戈壁,徐徐向沙棗溝漫來,等到夯土墻邊時,黑風驛已掌起了燈光。

吃罷晚飯,紅山嘴子滿身酒氣,肩上耷拉著一張滑順的雪狐的皮子來到哈冬清的地窩子。他是來求教哈冬清何時穿過黑風川的。他把雪狐皮謙恭地獻給哈冬清的妻子,又瞧見滿屋掛紅結花,曉得是有喜事,便從腰間摸索了一袋囊隨用的鐺鐺響的銀元奉上了。雖然他滿口酒氣,但敞亮的話倒還算說得順溜。

哈冬清本來想推辭這些不明不暗的禮,卻擔心紅山嘴子有馬匪的懆性,趁醉再發了起來,便勉強應下。隨即,便引紅山嘴子坐下。

紅山嘴子剛撅想坐,卻又起身。撩開上身的駝皮夾克,從腰間里掏出一把盒子槍和一把宰羊刀輕放在桌上,似乎是怕哈冬清誤會,便解釋:日他先人的這些玩意兒硌毬子的,兄弟莫怪!

哈冬清正準備回應,俄而,當他不經意間瞥到桌上放著的刻著“哈·喬”字樣的宰羊刀時,他突然木住,又突然和顏悅色起來。他臉上瞬間的變化,似乎一組閃電的快光,他不希望任何人察覺這種細微的、快速的表情。他在紅山嘴子面前保持著極具親和力的面部表情,舉止和言談,不漏半點異常。眼前的刀顯然不屬于面前這個無所不為的馬匪的,但他得排除一切不幸的臆測。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鎮定自若佯裝下去,目的就是想弄清楚紅山嘴子和這把刀的關系,這把刀太像喬克木送他的那把了,又那么新,又那么巧:一個喬一個哈!他極力克制渾身如鐵汁澆灌的熬煎,教妻子拿來一大土陶罐的上了年份的沙棗酒。他要將給紅山嘴子再灌些酒,直到紅山嘴子的醉意可以不存戒心地把宰羊刀的來龍去脈說出來。

紅山嘴子喝到第二碗時,舌頭已經鐵固了,哈冬清忍著聽完庫木塔格沙漠邊緣的那場屠殺,那個手握宰羊刀躺在血泊中的他的好友——喬克木,還有他的未曾謀面的同樣躺在血泊中的女婿……他的一只放在桌面下的五指掐在膝蓋上,指節咯嘣嘣地斷響。

第二天風呵呵地叫時,哈冬清背過妻子和沙棗溝的所有人,從沙棗林砍下一根沙棗枝,扛在肩上,引著馬匪隊伍走向黑風川。來到黑風川前,他將手伸進黑風川,抓了把黑風揩在臉上。他再沒任何停頓,也沒有回頭看一眼沙棗溝和那個黑風驛,便領著馬匪隊伍一頭攮進了黑風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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