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小說中死亡書寫的審美效果及獨特意義探微

馮燕茹

摘要：死亡是蘇童小說中一道獨特的景觀，在蘇童的小說中“死亡”這個意象出現的頻率非常高。蘇童對于死亡的書寫有別于其他作家，他對死亡柔和溫婉的描寫使得這一意象被賦予了新的美學意蘊。本文以《城北地帶》、《舒家兄弟》為例來探討蘇童的死亡描寫所蘊含的深層意義和別樣的審美效果，從而能更好的理解蘇童獨特的死亡敘述。

關鍵詞：蘇童；死亡敘述；審美效果

蘇童是中國當代“先鋒小說”的代表作家之一，他成績斐然且創作風格獨特，他以瑰麗的文筆和奇特的想象為我們構造了一個個哀婉凄迷的故事，以極大熱情來建構故事的他被稱為“說故事的高手”。在他的故事中人物常常被賦予死亡的結局，死亡是蘇童小說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意象。本文通過探討其死亡敘述的審美效果及意義來闡釋蘇童對生死的別樣理解和對人類命運的深切關懷。

一、對死亡的審美刻畫

蘇童憑借豐富多樣的創作方法、出眾的想象和詩意的語言總是能營造出一種頹廢唯美的小說風格，這是他的創作追求和獨具的文學魅力。所以他的死亡敘述也有別于其他作家，他精致的描寫和奇特的語言賦予死亡以別樣的色彩，給讀者一種審美的體驗，從而消解了對死亡的恐懼和厭惡之感。

《舒家兄弟》中描寫了涵麗死后依然美麗的姿態，她躺在地板上，渾身不停地滴著水，她身邊的水和她的身體散發著藍色的魅惑的光澤，她的眼睛張開著，比黑暗里的貓眼更具有吸引力。這樣的描寫在給人以獨特的美的感受外，更增加了讀者對年輕生命逝去的哀婉和嘆息。《城北地帶》里被紅旗強暴后跳水自殺的美琪死后變成了幽靈，經常出現在香椿樹街，但見過幽靈美琪的人一致認為死后的美琪更加美麗了。幽靈美琪穿著一條綠裙子，濕漉漉的、烏黑的長發齊腰披散著，她的容貌籠罩在一圈綠色的神秘光暈里，楚楚動人，頭發上還戴著一個用夜飯花串成的花飾，手里握著一沓鮮艷的蠟紙紅心。幽靈美琪的形象不像人們印象中的鬼魂那樣凄厲恐怖，而是溫婉美麗、楚楚可憐，她在香椿樹街游蕩著訴說著自己的冤屈和不幸。蘇童運用大量筆墨對幽靈美琪的描寫讓我們對鬼魂有了不一樣的認識，也讓我們感受到了他筆下的死亡充滿了唯美頹廢的氣息。這也正是一直以來蘇童所追求的審美風格。

蘇童的死亡敘述還表現出表面無目的但深層卻隱藏著深意的審美效果。在他的筆下生命是那樣的脆弱易逝，鮮活的生命在下一秒就會踏進地獄之門，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人物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只能任由死神擺布。從蘇童對小說中人物的死亡結局的隨性安排，我們很難看出他這樣描寫有什么先行的目的。但如果反復閱讀他的小說、仔細分析小說中的死亡事件，我們就會發現那些莫名其妙的死亡其實是有預兆的，作者在小說敘述中埋下過很多伏筆，也給過我們不少暗示。在蘇童的“香椿樹街”系列小說中，他曾反復描寫過那條充滿了污染的骯臟的河流，看似無意的描寫其實是在為小說中的死亡事件鋪設場景，因為那條河流是事件中許多人物的死亡之地。還有夜飯花、蠟紙紅心、鐵路等都是作者用來暗示死亡的重要意象。蘇童在小說中對死亡的大量描寫也是為了向讀者傳達某種認知意義，體現了他對人生存的不確定性、生命的脆弱性、人性的黑暗的發掘和揭示。由此可見，蘇童看似漫無目的的死亡寫作其實隱藏著很多深意，需要我們慢慢去體會和不斷地發掘。

蘇童在自己的創作道路上一直堅持著他的這種審美追求，憑借著出眾的語言駕馭能力、奇特的想象、豐富的創作技巧，張揚著旺盛的審美生命力，表現了他對藝術美執著的精神。

二、書寫死亡的獨特意義

“死亡”自古以來就是人們忌憚的一個話題，中華傳統文化里就有“重生輕死”的思想，人們對于死亡常常是避而不談，認為這是個不吉利的話題。但蘇童卻對“死亡”這個意象情有獨鐘，他的大量死亡描寫向我們展示了一幅幅瑰麗震撼的死亡畫卷。他通過對死亡的描寫展現了豐富的社會內涵，揭示了人性深層所隱藏的黑暗，體現了對人類生存和人的生命的獨特觀照。

首先，蘇童通過表現特殊歷史背景下的社會百態來展現豐富的社會內涵。十年文革，曾給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們留下許多創傷性的記憶。紛亂的年代也給成長在這一時期的蘇童留下了刻骨的記憶，讓他永遠無法忘懷。雖然過去已經成為歷史，但這并不代表我們可以忘記過去、忘記歷史，相反我們應該時刻謹記歷史，以此來警醒，使我們不再犯曾經犯過的錯誤。蘇童通過兒童視角將他對那段歷史的記憶重現在了香椿樹街，那些沖動而迷茫的無知少男少女，生活在暴力和壓抑中的他們，迷失了自我，整日游走在死亡的邊緣；心地善良、為人正直的壽康堂藥店前掌柜老康卻被無辜劃為“四類分子”，最后淪為撿廢紙的古怪老頭，處處受人排擠和白眼；簡單而粗暴的家庭教育，親人之間的冷漠和無視。這些都是那個動亂年代的真實寫照，盡管作者在小說的敘述中淡化了時代背景，但我們在閱讀中依然能感受到那個時代所特有的氣息。如今現世安好，但那些傷痛的記憶卻再也無法抹去。

其次，蘇童還通過死亡書寫挖掘出了人性深層的“惡”，將人性的黑暗面淋漓盡致的展現在我們的面前。在蘇童的小說中，人與人之間沒有溫情可言。家庭里感受不到一點血緣親情，到處充斥著欲望和仇恨，《舒家兄弟》中的哥哥舒工因為弟弟舒農尿床就經常對舒農拳打腳踢，父親老舒更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欲，把舒農的眼睛蒙住耳朵塞住綁在床上，他和丘玉美在舒農的房間里偷情。舒農因為長期生活在暴力和威脅中，對父兄產生了仇恨，把他們當做自己的仇敵。社會上更是彌漫著腐朽和糜爛之風，人們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和虛榮心，常常做出殘忍卑鄙的事。《舒家兄弟》中的老史雖然已經頭發花白，但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竟然強暴了只有十幾歲的少女涵貞，《城北地帶》中的錦紅因為太兇就被蝴蝶幫的三個男孩打死，一個簡單的想法和理由就可以毀掉一個女孩的清白，就可以置人于死地。足以見人性是多么的兇殘和險惡，蘇童通過巧妙的描寫將人性的邪惡和丑陋赤裸裸的暴露在了讀者面前。

最后，死亡其實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生命的一種特殊的存在形式，所以有生就有死。我們只有直面死亡、正視死亡，才能更好的認識生存的環境，更加珍視生命。蘇童正是把握了這一點才不惜筆墨的去描寫死亡，透過他大量的死亡書寫我們可以看到他對人類命運和人的生存的深切關懷。

三、結語

以先鋒作家崛起于八十年代的蘇童，曾經在自己的創作道路上不斷地逃遁和追尋，尋找屬于自己的一片文學天地。他的作品表現出他對現實的苦苦思索，他關注現實，關注現實中在痛苦和不幸中掙扎的人們，他們在生活的深淵中進行著自我救贖，但一切都是徒勞，最終都難逃死亡的結局。“死亡”是蘇童為小說中的許多人物安排的結局和歸宿，也是他表現自己先鋒意識的一個重要意象。蘇童用自己的方式領悟生活感受生命，死亡意象所隱含的深層意蘊是他對現實和生命的深刻思考。

蘇童常常毫不猶豫的賦予鮮活的生命以死亡的結局，看似隨意的安排，其實是人物最好的歸宿。那些被賦予死亡結局的人物，大都生活在孤獨、焦慮、壓抑、受虐和絕望的情緒中，他們在生活的洪流中苦苦掙扎，尋找出口，但卻依然無法擺脫痛苦。所以死亡是他們解脫的最好方式，也是他們生命的升華和超脫。由此可見，蘇童的作品中所表現出來的人類生存的偶然性、不確定性和虛無之感以及由此引發的他對生命的觀照和人類生存的思索是他的死亡敘述所隱含的終極內涵，也是他在大量的死亡寫作中收獲的寶貴財富。

參考文獻：

[1]蘇童.城北地帶[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2]蘇童.刺青時代[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3]孔范今，施戰軍主編.蘇童研究資料[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