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勿忘形

李尚龍

日本戰國時期，天下大亂，群雄割據。有個叫織田信長的，雖然戰功赫赫，卻性情暴戾，當他征戰南北，闖入京都時，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眼看就要統一日本了。

那天，他入住本能寺，百姓歡呼，他一時興起，喝了好多酒，然后睡去。

沒想到的是，他手下的大將明智光秀，率領一萬三千大軍，假裝增援豐臣秀吉，轉身攻打本能寺。

當夜，本能寺周圍燃起大火，織田信長身邊只有百人，他浴血奮戰，無能為力，最終剖腹自殺，葬身火海。

死前，他問：究竟是誰反叛？部下告訴他，是他的大將明智光秀。織田信長沒有任何表情，只說了一句：如果是他，那就沒轍了。

前些時間，我去了日本，遇見很多日本朋友，聊起這段歷史，很多人譴責明智光秀的叛變，不符合武士精神，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可當我把歷史書打開，我才發現，萬果皆有因。

織田信長對手下非常傲慢，他經常稱自己的得意名將豐臣秀吉為猴子。豐臣秀吉情商高，一直也沒什么架子，笑笑就過去了。明智光秀不一樣，從小文武雙全，既能領兵打仗，又能題詩作畫，四十歲的時候，投奔織田信長，雖然得到重用，卻屢次在公開場合被羞辱，讓他的臉上非常掛不住。

一次宴會上，明智光秀喝了七杯酒，已經面紅作嘔，織田信長正喝到興頭上，非要讓他繼續喝。明智光秀頻頻搖手，織田信長勃然大怒，拔刀而出，說：你要么喝了酒，要么把刀給我吞了！

明智光秀十分尷尬，于是喝了酒。

織田信長哈哈大笑，說：你就是怕死吧，下次還要這么治你！

武士道精神中，“怕死”二字是最羞辱人的，織田信長竟然完全不顧別人的面子，公開羞辱他。他認為，我羞辱的是我的手下，你在我眼中，不過是無名小卒，羞辱了你，你又能怎么樣呢？

接著，他開始變本加厲。有一次，織田信長大勝對手，當晚，在慶功宴上，他大放厥詞，夸耀自己功勞顯著。明智光秀在他一旁，看到將士們浴血奮戰，無人問津，于是說了一句：我覺得將士們也有苦勞。結果，這句話激怒了織田信長，他竟然大罵明智光秀，而且抓著他的頭，往欄桿上撞。

織田信長抓明智光秀的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他喝多了酒，竟然把明智光秀的頭夾在腋下，像打鼓一樣，邊打邊說，好鼓。

這種羞辱持續著。織田信長越得意，就越愛羞辱下屬。他得意忘形，下面就躺著也中槍。

你可以說明智光秀沒有遠見才發動政變，也可以說他是小人才會殺死上級。但是，一次次的過分羞辱，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于是，仇恨爆發了。

可是，問題來了，為什么織田信長總是要在勝利之后，做出這些羞辱人的事情呢？

有人分析，因為他太得志，從小就生活在富裕人家里，無憂無慮，不會換位思考，特別容易膨脹，一膨脹，行為就容易出格，忘掉別人的感受，久而久之，就結仇了。

真正的原因呢？

每個人都一樣，在一無所有時，頭往往就會低下來，沒有殺傷力。最怕的就是成功后，人得意忘形。

（摘自《你要么出眾，要么出局》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