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紅T恤里

劉士帥

找到工作了

高中畢業那年，小黎高考落榜了。母親想讓她去復讀，小黎看看母親佝僂的身軀和兩鬢的白發，狠心搖了搖頭。

暑熱難挨的7月天，小黎四處奔波只為找到一份能自食其力的工作。為了省錢，盡管渴得嗓子直冒煙，她都沒舍得買瓶礦泉水。好在工作找到了——國內一家大型超市在縣城開的連鎖店急需一名員工，小黎幸運地被錄用了。

面試回來的路上，她想起父親臨終前說過的話：“黎黎，你要和媽媽好好生活……”如今，她終于可以和母親一起挑起生活的重擔了，看著天空中飛過的鴿群，小黎甜甜地笑了。

上班頭一天，小黎整整早到了半個小時。面對陌生的環境，小黎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怯怯的，又忍不住好奇。超市里的員工每人一件紅T恤，是大家上班必穿的工作服。遠遠望去，那些紅T恤就像一面面鮮紅的旗幟，耀眼奪目。經過短暫培訓，小黎上崗了。當然，她也很快領到了紅色的T恤，盡管又肥又大，小黎還是二話沒說就換掉了自己身上那件純白的半袖襯衫。

超市里只有小黎一個是新來的，又最小，小黎就一聲聲哥哥、姐姐地叫著，可人家一直愛搭不理，能用3個字說話，絕不用5個字。小黎很奇怪，以前在學校里，同學們一起挺好相處的呀，怎么上了班，差別這么大？

同事們不愛搭理，小黎就盡量少說話，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忙前跑后。超市的活兒看似沒有技術含量，實際干起來，門道也不少。小黎從最基本的理貨練起，學習如何分類；如何把貨物擺放得井井有條，讓客人一目了然；以及如何把那些日期相對陳舊的貨品盡量擺放得讓客戶最容易拿到……一天天忙下來，小黎常常累得腰酸背痛，但心情很好。畢竟，她可以自食其力了。每當疲累的時候，小黎總是鼓勵自己：“現在找個工作多難呀！我一定得好好干！”

淚濕員工獎

小黎后來上班不再早到半個小時，卻仍舊是每天頭一個到。她干活從不拈輕怕重，她不習慣那些姐姐們的做派，趕上哪天經理到市區辦事，她們便甩掉寬大的紅T恤，換上時尚的衣服，嘴里還發著牢騷：“這破衣服，難看死了，早就穿膩了！”有什么活兒，只要是小黎一個人能干的，她們絕不搭手兒；可要是經理在，她們不僅搶著干活兒，嘴里還像抹了蜜，好聽的話能說出一串，小黎只有傻傻跟在后面的份兒。小黎有點兒不理解，她們為什么非要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呢？時間長了，她想明白了，這就是社會吧，既然不在學校了，就要學會適應才對。

小黎很愛干凈，紅T恤每天都要洗，時間一長，顏色就淺了。可小黎依舊像守護一件寶貝一樣對它細心愛護。有一天，小黎在卸貨時，不小心把紅T恤劃了一道口子，心疼了半天，晚上特意讓媽媽用極細密的針腳縫好。其實，小黎上初中時就學會了縫衣服。可那天，她沒敢自己縫，怕手藝不夠好。她喜歡這件紅T恤，每天早晨上班前穿上它時，總會輕輕地撫摸T恤背后“XX超市”4個黃燦燦的大字，摸著摸著，她往往會會心一笑，帶著點兒幸福的甜蜜。

在單位，小黎用心做著一切：門口宣傳海報的一角被風吹起了，她用漿糊悄悄把它粘好；某件商品的價簽丟了，她不聲不響地補齊；對待來超市購物的客人，也總是有求必應，溫和可親……日久見人心，小黎的工作態度和工作能力慢慢被領導賞識。半年后，她被評為了季度優秀員工，一下得了1000元獎金。

可錢在手里還沒焐熱，她的心就涼了——回家的路上，幾個姐姐你一言我一語，那些含沙射影的話句句都刺著小黎的心。到家后，小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大聲哭出來，眼淚濺濕了紅T恤。

可轉天上班時，小黎依舊喊她們姐姐，依舊努力做著這份工作。

去市里工作吧

然而，超市并沒有因為小黎的努力而獲得長久的生存。因為經營效益不好，這家分店要被迫關閉了。

從得知即將失業開始，小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她不明白，自己如此努力地干活兒，怎么就不能換來一份長久工作？那幾天，超市里較往常要忙碌許多。總部專門派人過來盤貨，哥哥、姐姐們知道在這里時日無多，對協助盤貨的工作都不太上心，一會兒借故去洗手間，半天不出來，一會兒又說口渴了要去喝水。不僅如此，他們還紛紛脫掉紅T恤，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整個超市里，只有小黎一個人還穿著那件褪了色的紅T恤，她耐心細致地跟隨總部的盤貨員整理著貨品，記錄著數據，忙碌的身影像個銜泥的燕子。小黎知道，這是她最后幾天在這里上班了，她不忍不舍，更何況，這是自己走向社會的第一份工作，她特別想站好最后一班崗。

那天，總部的王總在正午時分到超市查看理貨進度。哥哥、姐姐們明知是領導來了，但都視而不見，依舊自顧自吃著單位提供的最后的午餐。小黎起身跟王總問了聲好，然后去后面的值班室為王總倒了一杯水。小黎轉身時，王總留意到，現場所有員工中，只有小黎還穿著那件紅色T恤，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用心記住了小黎的工號“A017”。

當天晚上，大家領完工資后，哥哥、姐姐們像是終于解脫了一般，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們要去吃散伙飯，但沒有人叫上小黎。在更衣間里，小黎發現紅T恤被胡亂扔在椅子上、地上，有的還被踩上了腳印。小黎把它們撿起來，疊好，放到桌子上。從值班室出來，看著曾經滿滿當當如今空空蕩蕩的超市大廳，小黎哭了，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兩天之后，小黎正在家里跟母親做飯。忽然，手機響了，小黎接起來，是超市總部的人事經理，“小黎，你好好準備一下，3天之后到市里的超市報到吧。”

“我們縣里的員工都要去嗎？”小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

小黎不知道為什么只讓她一個人去市里上班，而且還要升職當理貨組的組長。

不過，不僅小黎不知道，那些哥哥、姐姐也不知道，答案全在那件褪了色的紅T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