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萍
走進房山區檔案館二樓展廳,一張掛在墻上的地契總能吸引參觀者的目光,這是一份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房山縣朱各莊村的土地買賣契約(附“民國”三年新契),契書規格為長164厘米、寬60厘米,較一般地契長,字跡工整清秀。寫契事由是:“原業主因乏手,經中人說合,將祖上傳下的七畝地以120兩紋銀的價格賣與同村買主,為免空口無憑,立字為證。”
不同于一般的民間契約,這份契約為官紙契約,跨越了清末、民國兩個時期,契約共四部分:右起第二部分為草契,載明了所賣土地數量、坐落地點、四至邊界、價錢以及立契人、中保說合人、立契時間等內容;右起第三部分為清末地契官紙,記錄著草契上的內容與當時官府在土地轉讓方面的法律條款;右起第四部分為契尾,記錄著驗證地契的官府、地契持有人簽字等內容,并加蓋官府印章(官府同時為前面的草契也加蓋了官印);而右起第一部則分為民國時期(1914)的官方驗證新契紙,印有民國時期要求所有契書到官府查驗的新政策,及契書由來、業主姓名、本次所繳查驗費及注冊費等。
民間土地買賣雙方未經官府驗證而訂立的契約叫民契、草契或白契。立契后經官府驗證并納稅,由官府在原契上粘貼官方排版統一印刷的契約、契尾,并加蓋縣州府衙的官方大印,便成了官契,也叫紅契。這份契約共加蓋了12個印章,在檔案形式上包含了白契、清末官契、民國時期官契三種,契約內容涉及當時土地買賣的事由、價格、參與人員、稅費等,反映了清末及民國初年房山地區的民間土地交易、社會關系、社會經濟及稅收等情況。
此份地契中的草契,“文約人……因乏手今將祖遺受分”之地,“煩中人說合,情愿出賣與……承種永遠為業,當面言明賣價紋銀壹百貳拾兩整,其銀筆下交足不欠。此系兩家情愿,各無反悔,空口無憑,立賣字可證。如有親族人等爭論者,有去主一面承管,不與置主相干。此地老契相連,不便隨代。”字里行間反映了當時鄉村交易的契約精神與宗族文化特色,既約定了買賣雙方不能反悔,又商定了如遇親族爭論誰來承管。“此地老契相連不便隨代”,意指此地原有老契,但老契上尚有別的田地產業內容,不能交給新買家,體現了民間契約的嚴謹性。契文后兩位中保說合人的簽字畫押,則顯示了保人、中間說合人等鄉村權威人士在土地買賣中的“認證”作用,使此份契約具有公信力,避免糾紛。此外,契文中的“祖遺受分”也反映了土地在民間家族中的傳承和變遷。
兩份官方契紙則記錄了清末和民國初期的土地交易及稅費管理制度。其中,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的地契官紙全文記錄了清末的《寫契投稅章程》,章程專門列了九條,規定了當時房山縣民間田房買賣所用契紙、納稅額度、納稅時限等內容,如,規定了田房買賣“自立契之日起,限一年內投稅,”且必須用司印官紙寫契,每張官紙價格為五十文,契尾價格為二百五十文,納稅額度為交易價格的3.3%(“其契價作為百分,納稅三分三厘”),并要求買賣雙方還要給牙紀(即房牙[1])與中人代筆等人員以交易價的5%,作為中介與服務費。牙紀也會在草契與官紙上蓋帶有個人姓名的官牙行章,以示慎重,出了問題不能推諉。此外,章程還針對牙紀的從業行為和職責列了七條規定,要求牙紀多方督促買主納稅,同時對其勒索、舞弊等行為從嚴罰辦,以此保障政府的稅賦征收。可以說,整份寫契投稅章程反映了清末房山縣田房官契的辦理流程和概況,折射了當時部分社情民意、稅費水平。通過此過程,一份民間白契也轉變為官方認可的紅契,即“草契——官契——契尾”的形式。
“民國”三年(1914)的新契紙,則記錄了民國初期的《劃一契紙章程》,該章程要求“所有民間田房舊契,無論旗產、民產,典契、賣契、已稅、未稅,以及印契,實在遺失或田房與契書不符,并有產而無契,據者均應一律照章報驗,注冊換給新契紙,”并注明“凡呈驗舊契以六個月為限”。從此份地契可看出,當時呈驗地契需交納契紙費1元、注冊費1角。這種對前清已征收契稅的田房典賣契再次征收驗契稅的行為,反映了北洋政府巧立名目對人民的盤剝。
地契,作為各個社會歷史時期不動產特有的契約經濟文化的產物,反映了社會風云變幻,見證了世事滄桑,薄薄的一張紙承載了太多的歷史信息。除了此份地契,房山區檔案館還保存著數百份清代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初期的契書實物或電子掃描件,時間跨越清代、民國時期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初期,是研究近一百年來房山地區的民間經濟往來、土地管理制度及社會關系的重要第一手資料,它們佐證歷史、印證社情民意,是歷史的鮮活縮影,有待進一步挖掘。
注釋:
[1]房牙:從事房地產買賣的牙郎,兼有中介、評估、登記代理和監督交易雙方照章納稅三大功能,屬于半個“公家人”。
作者單位:北京市房山區檔案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