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讀書

《退士副墨》

作者：白化文

出版：上海科技文獻出版社2017.3

定價：25.00

讀書這件事，現在很多人把它看得太窄了，特別是一些家長，他們認為讀書就是讓小孩去學校念書。實際上他們的想法太狹窄了，因為現在小孩子上學念書，主要念的是教科書，課外的東西讀得比較少。我對現在的大中小學教育不是反對，但我認為太注重考試和升學率了，甚至比封建社會的科舉考試還要厲害。科舉考試讀的主要就是那十幾本書，但現在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反反復復地學，學了許多的知識，但我認為中小學階段的許多知識在大學以后用處不大，因為到大學就已經專業化了。

我讀書主要感謝兩個人，一個是我母親，另一個是我的歷史老師——王老師。在我念中學的時候，我的母親半通不通地學了一套教學方法——道爾頓法。道爾頓是一個外國人，他在美國實驗一種中小學的教學制度。這種制度不要求每個孩子全都學一樣的東西，而且也不要求全學得一樣好，沒有什么分數，哪怕你數學一點也不通，只要你語文很好，照樣升班。所以，道爾頓提倡的是一種類似于天才教育，或者說是早期專業教育的制度。當然他的制度在美國也只有一兩所學校在實行，最后也沒普及，因為這個辦法畢竟太過激了。我母親不知從哪兒學來這一套，她說我的身體不好，念理工科和醫科是一點可能都沒有。她的看法在新中國成立前后是非常對的，因為在 40 年代學理工科和醫科，功課非常繁重，如果身體不好，四年絕對頂不下來。就拿學醫科來說，從高中進預科，還沒念本科，就讓你在一年之內先把人骨頭的名詞用英文和拉丁文全背下來，這是一種德國式的過分精細的苛刻的要求，是針對個別專家的， 如果針對一般人，確實吃不消。

讀書這件事情，不能限制只讀教科書，也不能限制只讀專業書，應該根據自己的興趣，廣泛涉獵。如果家里有小孩的話，從幼兒園開始，一直到高中畢業，我建議你：別逼他，讓他盡量地活潑，愛干嘛就干嘛，這樣的孩子將來才有出息。死讀書，特別中小學死讀書，將來的成就不會太大。很多人都以為好好讀書最后就能成學者，中國有那么多學者嗎？要是大家都成學者，那豈不是連做飯的都沒有？真正通過讀書成為一種非常專業的人才，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因為有很多人，照我看， 他的腦筋到達一定的程度就念不下去了。

那豈不是我提倡不讀書了嗎？非也。我提倡有興趣的讀書，如果父母把自己的小孩培養出讀書的興趣來，你這輩子對他的教育就成功一半了。這也是和我母親學的，她說道爾頓主張讓小孩多讀書、多閱讀。應該說，在 20 世紀 30 年代沒有現在這么多東西誘惑小孩，最多看點電影，電影票還很貴。那時培養小孩的讀書興趣， 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通過收音機聽評書之類;另一個就是讀書。那時我母親主張：在學校里的那些功課你湊合得了，將來你考上大學能湊合到那水平就可以，剩下的時間可以多讀讀其他的書。

多讀其他什么書呢？我的歷史老師——王老師就加以補充了，我很感念他。我上高中的第一天，王老師就跟我們講：“今天先不講歷史，我給你們講講你們的將來吧！你們既然上了高中，那么就說明你們家里有讓你們上大學的可能性，你們就應該首先想想你的興趣與大學時候的哪個科目接近。”這一點跟我母親的想法是一致的，我母親早已判斷我學理、學工、學醫都不行，因為我身體挺不住。那學什么挺得住呢？自然就剩下文科和法科了。當時的法科包括政治、經濟、法律這些科。我始終對這些科懷有畏懼的心理，因為我覺得這些科學起來很困難，而且成功、拔尖的可能性不是太大。比如說學法律的，有幾個能成為大法官，最多就在法院里當個陪審，也就差不多了，沒有那么多職位讓你干。王老師的意思是說，你從高中階段就要準備跟你大學的專業接軌，起碼要多讀點那方面的書。你在專業上要想出人頭地，是在大學階段，而不是在高中階段。這點希望大家特別注意！高中老考前三名，將來你進大學，一進專業，你在專業里面不比別人強，你這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王老師的這個意見對于我來說是指導了我一輩子。我回家一想，覺得他這話特對，我這點能耐在大學能念什么呀，身體又不好，中學的課也學得馬馬虎虎，得了得了，我學中文和圖書館吧。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讀了很多大學專業的書，好在那些專業書比較容易看，比如小說，我在中學就看了不少，這對我上大學后幫助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