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芝麻葉香

張坤

我的家鄉地處淮北平原，這里盛產芝麻。芝麻可以磨香油，而芝麻葉可以做成干菜，煮面條兒時放上一些，吃起來香噴噴的。

小時候，家鄉人的日子很苦，吃的菜基本上都靠自己種，家家都有幾分菜地。可是蔬菜的季節眭比較強，到了冬天，就沒有什么蔬菜吃了。這時，早先預備的干菜就派上了用場。家鄉人最常吃的干菜有兩種，一種是蘿卜纓，另一種便是芝麻葉。蘿卜纓，一般只有種蘿卜的人家才會有，而芝麻葉就不同了，淮北平原上遍地都是。

我們這地方摘芝麻葉不叫“摘”，叫“打”。每逢夏末，芝麻還未開花時是打芝麻葉的最佳時機。這時的芝麻葉又大又嫩，非常適合做干菜。要是在此之前打會使芝麻減產，若是在此之后打，芝麻葉長得太老不能吃。“打芝麻葉”雖然是方言，但用詞極為準確。打芝麻葉和采茶完全不同，采茶需要“蜻蜓點水”式的輕柔，是一片一片采摘的，打芝麻葉則需要手圍成環狀，環繞芝麻稈用手自上而下使勁捋，速度要快。芝麻葉片脫離子時，多片葉子便同時收于手中。這是個力氣活兒，需要手有一定的力量。小時候，爺爺常對我說，芝麻葉以前是人們的救命糧。老家有一個順口溜這樣說道：“芝麻葉子多多藏，藏得少了受饑荒。芝麻葉子黑又長，兩根面條半碗湯……”我上小學時，家里的生活條件雖然大有改善，但仍不寬裕，芝麻葉一年四季都拿來當菜吃。

其實這黑黑的芝麻葉作用可不小。芝麻葉性平味苦，具有潤燥滑腸的功能，還能治療病后脫發、津枯血燥、大便秘結、急慢性咽炎等病癥。芝麻葉還可以緩解中暑頭暈癥狀。口渴時，可采鮮芝麻葉一大把，開水沖泡，清暑解渴。自古以來芝麻更是長壽不老的高級食品。芝麻有黑、白兩種，日常食用以白芝麻為佳，藥用則選擇黑芝麻為好。另外，芝麻根有消炎、止癢作用。治蕁麻疹、瘙癢癥，可取芝麻根數根，煎湯洗患處。

打好的芝麻葉直接曬干也可以吃，但味道要差得多。家鄉人常把打好的芝麻葉用水煮一下再曬干，這樣才好吃。打回去的鮮芝麻葉是不能存放的，如果捂上一夜，那綠葉就變得枯黃，必須隨打隨煮。芝麻葉從熱鍋里撈出來后，用涼水淘洗，去其苦味兒，放到泥地上曬成半干。然后貼著地面一把一把地揉、慢慢地抖，直到揉搓出青青的汁液，空氣里彌漫出苦澀的味道，才能攤開。這是我聽老輩人說的，摻了土的芝麻葉接了地氣，吃著不苦。當芝麻葉曬干后，家家戶戶便用草筐、面袋、塑料袋裝起來。分別掛在自家屋里的墻上、過梁上或放到頂棚上。

干芝麻葉有很多吃法，比如包包子、下芝麻葉面條兒等。我最愛吃的是用干芝麻葉下的面條兒。過去的農家婦女沒有不會搟面條兒的，我母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搟出的面條兒粗者筋道爽滑有嚼頭，細者綿軟潤滑易消化。把搟好的面條兒煮開，丟入洗干凈的芝麻葉，再煮一會兒，一種芝麻葉特有的香氣氤氳開來，隨著灶臺上的熱氣飄出廚房，彌漫得滿院都是香味兒，引得鄰居聞香端碗相詢：吃芝麻葉面條兒呀？煮透之后，面條兒、面湯與芝麻葉渾然交融，看起來很黏稠，聞起來噴香，讓人垂涎欲滴，急切地盛上一碗，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口，啊！面條兒滑嫩，芝麻葉噴香，香中有種澀澀的、苦苦的味道。一碗碗連湯帶水的芝麻葉面條兒清香潤喉、潤肺，養胃飽暖，吃起來光滑可口，越嚼越香。我常常一口氣吃下三四碗，吃得大汗淋漓，連打飽嗝兒，褲腰帶松到了盡頭。

就這樣，黑黑的芝麻葉和香噴噴的面條兒香味兒貫穿了我整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