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嗩吶

高斌宇

虧他噠的聲音

驢日哈的嗩吶

狗日哈的娃娃

你無法阻止山西農民罵人

你也無法阻止山西農民吹嗩吶

你不理解山西農民的文化

你不理解山西農民的期盼

你不理解山西農民的大苦大悲

你就膽敢說：嗩吶不好聽

在山西農民侃閑傳的大場上

你娃一定遭受一頓

被罵成是狗日的驢日的東西

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

山大溝深梁峁岔的道道里

生是山西人

你娃注定了一輩子享受得起啥叫苦命

并且你還能苦中作樂

所以，你，從你媽肚子里一出世

你就有兩項自然而然的事業

一是學會聽嗩吶，這叫氛圍，也叫熱鬧

二是你要學會罵人，這不叫臟話

你不想被哪個驢日地哈慫

罵得吃了你先人都不曾吃的嘴虧面子虧

好好學吧，這就是藝術，一種人與人斗爭的藝術……

一九六○年的夢

夢里

我見到了豐收

割不完的稻田金光閃閃

谷倉里的糧食早就堆上了房梁

母親做好的大米飯

滿屋子都散發著香味

可是，我醒來時

兩個瘦弱弟弟和兩個可憐的妹妹

一起抱著彼此，餓暈在一九六○年的小院里

一九六○年的蝗

一九六○年

是蝗蟲的世界

黑壓壓的熱干風

吹走了

鄉親們盡量能有那么一點點收獲的盼望

整個江南

都沉浸在焦慮的悲傷中

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的日子

實在揭不開鍋的生產隊

都打發女人和孩子出門去討飯

只有來喜他娘

放不下面子

偷吃了泡過農藥的種子

在當晚大喇叭批斗的吵鬧中咽氣了……

致歉，一九六○年

我不怪你，所有的風吹過的日子

沒有雨，不是你的錯

沒有收成，不是你的錯

沒有糧食了，也不是你的錯

你沒有必要自責，自己多么不爭氣

你沒有必要怪自己，人間的生死從來無法阻擋

你更沒有必要去懺悔，所有人的一生都會走過錯路

我不怪你，所有的風吹走的日子

一九六○年，真的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一九六○年，睡吧！

睡吧！

那些不正常的歲月！

夜晚來了！

睡吧！

不要悄悄私語！

省點力氣才能去熬！

睡吧！

不是所有的黑夜都有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

睡吧！

天亮了，不要期待太多了！

昨夜，已經安息的靈魂，你們就永遠地睡吧！

〔特約責任編輯 張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