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

作者簡介：高歌（2001.7-），女，漢族，安徽省合肥市人，安徽省合肥市第八中學在讀。

當她告訴我她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的時候，我很開心。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在一所高中就意味著每天都能見到她。雖然沒能分到同一個班，但是我并不怕爬樓梯，我可以去她的班級找她。所以一切都會照舊，我們還會一如既往的好。光是這樣在心中算算，我都要高興地開出花兒來。

初中時，她是我前桌。我的性格自卑內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而她卻活潑開朗，笑起來特別好聽。對于她愿意和我做好朋友這件事，我是感激的。她會上課給我傳紙條，說老師今天穿得不好看；她體育課跑步非常慢，卻命令我必須等她；她會用尺子在草稿紙上畫線，和我下五子棋；會故意在糖紙里裝粉筆遞給我吃……在她的陪伴下，我逐漸開朗起來。我會畫一只瑟瑟發抖的羊和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狼，說這是你那是我；會在她把“糖果”遞給我的時候輕蔑地揭穿她；會在下五子棋的時候反復悔棋，等等。

我覺得她真好，她愿意和我玩，我也想永遠和她當好朋友。

而現在，我的愿望成真了。

開學的那一天，我握著她的手，反復地絮叨，絮叨我的開心。她也笑了，反手回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像是閃著光。當時秋日的校園里彌漫著桂花香，香味好聞，卻太輕太淺。我想找桂花樹去摘一枝，她說，別，大不了明年再聞。

我覺得一切都沒變。我每天課間都去找她，常常是氣喘吁吁地跑過去，說一句話，看一眼表，又著急地跑回班。我還是每天晚上等她放學，然后遞上自己喝了一半的奶茶，開心地看著她毫不嫌棄地接過去。我有什么東西沒帶，更愿意跑去找她借，而不是和同桌說一聲。

說來奇怪，那么大的學校，想見面，居然隨時都可以見到。

可是我逐漸發現，我和她在一天天疏遠。她很快有了新的朋友，吃飯的時候，居然帶上她的同桌。那個女生很漂亮，和她一樣笑起來很好聽，可我卻并不喜歡她。她們倆邊笑邊吃，聊著我不知道的老師，罵著我不熟悉的同學。我低頭一口一口吃飯，安靜地看著她把自己碗里的菜夾到那位女孩碗里。飯后，我想要和她照常去操場散步，她的新朋友卻非要拉著她去超市。她歉意地看著我，什么也沒說，我卻一瞬間懂了，笑了笑，很不懂事地沒有理會她在身后的呼喊，自己去操場走了一圈。

其實我哪里愿意散步，我不過是想見她。

之后，我課間不再去找她，也不再和她一起放學，有東西沒帶，也不會再麻煩她。有一天我突然想畫畫，隨手畫了一只羊和一只狼，莫名熟悉，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我很快意識到問題，很努力地想挽回，可是卻遲了。我刻意地去找她，找的時候不知道該用什么理由，見了面卻又不知道該聊什么。我開始看《說話的藝術》，知道說一句話的結尾最后是疑問句會比較好，因為這樣聊天才會有去有回。我給她寫信，寫長長的信，卻絕口不提這段時間的隔閡，仍然裝得很親昵。我感覺我們像兩條相交的線，由陌生慢慢接近，直到相交，然后就開始遠離。我有些難過，我覺得我是想念她的，或者說是懷念她的，我并不情愿見到這樣的結果?？墒敲鎸r間，我無能為力，挽回不了什么。于是我開始害怕看到她，她發過來的消息我裝作沒看見，見面也不敢張口打招呼，甚至不敢有眼神交流，盡量繞行。有時進校園時，看見她在我前面走，只能慢慢地隨著她的步調走，保持很長的距離。如果她先打招呼，我只得喊一聲她的大名，然后在心底悄悄地念一遍她的昵稱，就找借口快步離開。

說來奇怪，那么小的學校，不想見面，居然真的很難見到。

有一次在書店門口碰面，我懷里抱著一堆書，看到她迎面走來，和朋友說說笑笑，沒看見我。那一瞬間我想逃，可是我沒動，把懷里的書趕快往地下一放，很快的撥了撥頭發，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就佯裝自然地揮揮手。我想我表現的很克制，但還是忍不住把拳頭攥在身后，指甲使勁扣著掌心。身后有人不小心踢了一下我的書，好像在道歉，我也沒有回頭。她終于看見了我，有些奇怪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隨意地揮揮手，匆匆遠去。

我蹲下身把地上的書一本一本撿起來，聽見遠處傳來她的笑聲，特別好聽。我拍掉書上的灰，感覺緊繃的背部慢慢、慢慢地松懈下來，心跳逐漸回到正常，拳頭也跟著松開。我忽然想起當年中考時，我在考場門口居然看見了她，激動地張嘴叫不出聲來，趕快撥開人群猛地撲到她身上，大喊一聲……

對，我們的見面，應該是這樣才對。

我聽說人生是一列駛往墳墓的火車，沒有人會陪你到終點。對于那些匆匆下車的人，也應該心存感激，揮手道別。

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她下車了。

我沒辦法心存感激，也沒辦法得體地道別。我不想她走，可是我留不住。汽笛長鳴，黑煙繚繞，列車重新起航。我把頭探出車窗喊她的名字，然而她全力奔跑，她聽不到。

她會再上車嗎？

我做過一個夢。我夢到真有那么一天，她還是蹦蹦跳跳、無憂無慮的樣子，左右張望地上車。她看見我，便笑彎了眼，沖我勾勾手。夢里的我顯然很不矜持，撲上去抱著她使勁搖，眼淚一個勁地掉：“你都不和我說一聲，你就……”

她會更開心地笑，把火車票放在我的掌心。

“沒有關系，我回來了?！?/p>

夢醒來，我想起好多事。我想起每次拽她帽子遞小紙條時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有每次體育課她都跑很慢，我急著想趕上大部隊又不得不顧及她，看見老師，我便全力沖刺甩她一段，再裝作系鞋帶的樣子等她，還有……

還有什么呢？我記不清了。

對了，還有，中考前，我面對著傍晚澄紅的天空，閉著眼十指緊扣，許愿和她上一個高中。

我雙手抱著書，沒辦法抹眼淚，就把臉藏在書堆后面。

忽然，我聞到一陣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