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飛天”從敦煌壁畫中“走”下來

王玉琴

從小喜歡書畫，曾為APEC領導人設計中裝

楚艷生長于西安市一個文藝愛好者家庭。古都的歷史遺跡，更是啟蒙著楚艷對美的感知———從小，碑林、青龍寺就是她的游樂園。因非常喜歡書法、國畫，那時她沒事兒就背個畫板，在陜西歷史博物館里描摹唐代仕女圖、宋代陶俑。

12歲生日那天，楚艷拿著零花錢到書店買了一本《世界時裝之苑》，這是中國上世紀80年代第一本銅版紙彩色印刷的時裝雜志。剛一翻開，她就大開眼界：那些世界級時裝大師的作品映入眼簾，獨特新穎的設計、超強氣場的模特、精美充滿質感的禮服，給年幼的楚艷帶來了極大的震撼。當時小楚艷就暗下決心，長大后要做一名服裝設計師，親手做出那樣美麗的服裝！

1993年，楚艷考入北京服裝學院，終于能近距離地觸碰到夢想的影子，在身邊人看來，這仿佛是天注定的。當時，課堂上講的都是西方的服裝設計理念，這讓自小熱愛傳統服飾的楚艷，心里特不是滋味。她覺得，中國服飾延續千年，自古就有衣冠王國之稱，曾經的我們也是時尚之都，精美絕倫的東方藝術也曾風靡全世界。只是隨著傳統織造技藝的沒落，以及民族的審美不斷跌落，歷史上服飾的燦爛與輝煌才不復往昔。

看到這樣尷尬的處境，楚艷有心擔起發揚中國審美、讓傳統之美在現代也能重新綻放光彩的重擔。讀研究生時，她跟隨著名設計師李克瑜。畢業時，她提交了《東方風格服飾設計再創造》的碩士論文，這也成了如今她主推新中式服裝的源頭。

大學畢業后，楚艷成了一名頗受高端客戶青睞的設計師，并很快有了自己的服裝品牌“楚和聽香”。但真正讓她一炮走紅的，還是為各國領導人做衣服！

2013年12月底，楚艷的團隊被邀請參加2014年APEC領導人服裝的設計工作。楚艷的團隊從醞釀到成衣，設計方案修改了十幾遍。可以說，每一套都凝結著設計師對中國文化的深刻理解，所傳遞的中國風雅而不俗，完美地呈現了中國傳統神韻。最終，在進行初評、復評等嚴格的篩選后，楚艷設計的作品成功勝出。

草木染色，復原敦煌壁畫服飾

楚艷讀博士時，主要研究“中國傳統服飾的傳承、搶救與創新”。古代的服裝到底有多美？這個不愛逛街、偏愛啃書的時尚達人，經常“混”入《紅樓夢》的各色人物間，從中找尋新的設計靈感。

一天，楚艷忽然想到日本著名設計大師山本耀司說過的一句話：“我做設計，首先會考慮使用日本元素。”她反思，為什么中國服裝面料很棒，在世界上卻沒有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品牌呢？原因就是缺少自己特色的東西。人們不是常說，民族的才是最好的嗎？

楚艷馬上想到了堪稱中國傳統文化寶庫的敦煌莫高窟，壁畫上“飛天”的容貌姿態是最優美、最豐富和動人的，被世人稱為“東方圣母”，尤其她們飄逸的裙裝美輪美奐，展示了東方女性美的魅力。何不將這些古裝復原出來？

為此，楚艷帶領團隊多次前往敦煌考察、記錄千佛洞中的服飾。石窟上的壁畫靜寂神秘，帶有一種說不出的悠遠意境。楚艷也被其深深吸引，她想用現代藝術的方式，再現敦煌歷代服飾在造型、紋樣、色彩等方面的獨特魅力。可是這談何容易，千年壁畫本身已經模糊，色彩有流失，豈是說復原就復原？背后的艱辛、復雜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設計一件服飾要考慮它的圖案紋飾、色彩搭配、織染工藝、文化內涵等多方信息，但是壁畫上能參考的信息實在太少了。這個圖案是繡出來的還是織出來的？用什么印染方法表現？而且壁畫上的服裝只有正面圖，背面什么樣子？這一系列問題和困難全都擺在楚艷面前，讓她舉步維艱，但是她認定要做的事情，就算再多艱難險阻都不會輕易放棄。

另一個難關便是服飾的色彩。敦煌壁畫上的色彩，主要取自有限的幾種天然顏料，絕大部分是礦物和少量植物印染，因為資料和技術的嚴重流失，復原起來相當困難。為此，楚艷專門飛去日本，拜訪一位著名的植物染色大師吉岡幸雄，學習相關染色技術。

紅色是唐代女性十分鐘愛的色彩之一。《天工開物》等數本史書記載，作為紅色植物染料中色彩最為鮮艷亮麗的藥材紅花，在其中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楚艷又和團隊一起遠赴新疆，從采摘紅花開始試驗各種染色技法，用紅花、蘇木或者茜草進行紅花染，染出紅色、橘紅等顏色。她用不那么昂貴的新疆紅花替代藏紅花，染出化學染料難以企及的色彩，非常具有東方意味。

藍也是中國傳統色彩中非常重要的顏色，她用中藥板藍根的葉子，通過發酵等一系列加工，染出靛藍色。無論是藍色系還是紅色系，她用草木染制，遵循傳統，由此衍生的各種色彩不會過分絢麗，帶有些柔和素雅，與我們印象中中國民俗色彩的“熱鬧”景象不同。

甚至有些顏色還是用核桃皮染制而成。經過不斷嘗試，才終于染出與敦煌色彩無限接近的顏色。

在復原過程中，楚艷了解了唐代的色彩搭配，以及織染工藝，加以現代創新，設計出一個新系列。

讓“飛天”從敦煌壁畫中走上舞臺

小時候，楚艷曾聽奶奶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被墻壁上的女子畫像深深吸引，一不小心竟踏入壁畫之中，隨之發生了一系列離奇浪漫的故事。蒲松齡筆下的《畫壁》，虛幻縹緲，風流無限，引人遐想。在現實中，人是不會走進壁畫的，但年輕的設計師楚艷，卻讓古人從壁畫中“走”下來。

2018年9月26日晚，“絕色敦煌之夜”在敦煌大劇院為各國來賓驚艷呈現，這場跨越千年的大秀，讓無數人重新領略到五千年的華服之美。楚艷從8000幅敦煌壁畫中復原的20套唐代傳統服飾，令人大開眼界！當模特穿著跟壁畫上一模一樣的服裝，緩緩走來時，人們忍不住斂聲屏氣。

就連BBC都忍不住驚呼：“太美了，仿佛瞬間穿越千年！”這樣精致華美、高度還原的敦煌服飾，都是楚艷和搭檔崔巖一起合作完成。他們迅速爆紅網絡！

有些人不解：為什么要費那么多時間精力，去復原沒有多少實用價值的服裝？楚艷說，殊不知，這不僅僅是一件衣服，更是拾起了千百年的文化自信，彌補了斷層的文化殘缺。將每一個細節做到極致，不僅是對人和衣服最基本的尊敬，更是對衣服背后所承載的文化的虔誠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