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與老去的故鄉相遇

黃欣蓓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瀟瀟暮雨里，布谷鳥在我耳邊聲聲嘆息，一如被接進城里養老的外婆的念叨，細碎、繁密。我知道，她是想回去了，想回那闊別的故鄉，想會會陳年的時光。

可是回去又怎樣？我瞧見故鄉滿臉的衰老與蒼涼：陽光荻絮似的，淡薄無力地飄著；低矮的磚瓦房散落著，墻壁斑駁，門窗塵掩；小路邊稀稀拉拉地斜著幾棵樹，瘦瘦干干，沒有葉子。不同于外婆忙里忙外的欣喜，我感到莫名的煩悶感傷，自顧自地唏噓著。

“姜糖嘞，四塊一包嘞！”一聲熟悉的吆喝冒冒失失地撞進我的耳朵，在空蕩蕩的村子里歡脫地游蕩。這是我記憶里的聲音啊！內心一下子涌動起來，像翻開泛黃的筆記一樣，陌生，又熟悉。

我大步地向他走去，近了，近了，我將要與他相遇，與我當年的故鄉相遇！

那時村里人多，他的到來像是盛大的節日。小到被家里人抱著“咿咿呀呀”要吃糖的娃娃，大到許是想再過一次甜日子的老頭老太們，都圍著他轉來轉去。有好開玩笑的要幫他再說門親事，只見他老臉通紅，直撓腦袋，“哈哈”地笑起來。我們雖聽不大懂，但見平日里嚴肅的長輩笑得開心，也跟著快活起來。

近了，近了，我終于與他相遇，卻終于沒有與當年的故鄉相遇！

他到底是老了：往昔寬厚的肩塌了，原本健康的小麥膚色枯黃了……故鄉到底也老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其實孩子也沒幾個，終歸還都是要上城里去的。哦，還有蜷在角落里的老狗、黃貓呢，它們癱在陽光里，被“嗡嗡”的蚊蟲叮得受不了了，也只是拖著尾巴隨意擺弄兩下，便沉沉睡去。故鄉是真的老了，隨著人們的老去，老了。

我終于能理解外婆心心念念要回來看看的急切心情了。

離開賣姜糖的老人，我回去老屋，卻發現原本黯淡的大門又亮堂起來！外婆臉上帶著同樣亮堂而鮮活的笑容——這是我多久沒有見過的安心、踏實的笑容？

外婆最終還是決定留在故鄉。屋子臟了，她容不得；田地荒了，她見不得；故鄉老了，她舍不得。我們沒有勉強她，并決定常常回來陪她。我知道：有故鄉，外婆就不會老；有外婆，故鄉就不會老；而有了我們，外婆就不會老，故鄉也必然不會老去。

一年一年，植物總會抽出新芽，巢里總會住進新燕。故鄉，一定會迎來新生的。你看，他不是扎根于此了嗎？你看，她不是回歸于斯了嗎？你看，我們也終將回歸這片生養我們的土地。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去相遇故鄉的老去，去孕育故鄉的新生，該回去好好地看看她了。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鄉村的沒落仿佛是注定的結局。本文雖然涉及這樣一個宏大的命題，但內容并不顯得空洞。小作者選取了與自己生活密切相關的人與物作為切入點，同時并沒有一味地感慨鄉村的衰老，反而從人們的思鄉情結中預感到鄉村的新生，頗具匠心。不足之處在于對賣姜糖的老人和外婆均勻著墨，使文章略顯松散。

（指導教師：陳 晟）